顾茵和王氏都不把她当下人看,而是当家里人。
尤其王氏,对小辈最宠的,自然不会克扣她的吃食和休息时间。
所以通常她只做一上午的活儿,中午吃上和王氏他们一样的好菜,再配两大碗饭,吃完就去午睡。
下午晌王氏没事的时候都不去寻她,经常她一觉下去,半下午的工夫就没了。
明天再睡懒觉,等于一整天都是歇着了。
“不不,奴婢还是要早起的。”宋石榴红着脸告退。
顾茵越看她越好玩,要不是眼下还要正经事儿,还想要再逗逗她。
小凤哥在宋石榴后头进的屋,进屋后他立刻脱下斗篷,给众人行礼。
顾野把他拉住,道“别那么客气,还和从前一样就好。”
小凤哥看着他,心里暖的不像话。
从前还当他是富商之子,愿意和自己这样三教九流之辈结交,已经算是纡尊降贵。
没成想他这好友竟是如此显赫人家的少爷,这已不是简单的纡尊降贵四个字可以形容的,这份看重是他不知道如何回报的。
说着话,顾野三言两语给他解释了酥油茶里被人下了药的事儿。
小凤哥吃惊不已,后头老医仙给他把脉,道“还好,吃的不多,影响不大。你嗓子最近应该只是发干发痒吧”
小凤哥点头说是,老医仙接着道“我给你开几副解药性的汤药,你再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便和从前没有两样了。”
小凤哥听到这话,面色越发凝重,问道“那我得歇多久”
老医仙算了算,“因没有解药,所以少说一年半载,多则一二年。”
他白着脸退后两步,半年一年的时间,他必然是要变声了,那段时间肯定得再歇。
若顺利,得歇个一年半载,若不顺利,就得歇个几年,甚至今后都无法再唱戏。
老医仙出声安慰道“只是让你这段时间不要唱戏,不是不能说话的意思。”
小凤哥白着脸摇摇头。
他为什么这段时间任由班主加开夜场呢
概因为知道自己年岁到了,马上就要倒仓,想趁着眼下这个工夫,多挣一些银钱。
也不是给自己挣,是给整个戏班挣。
那俏花旦自然是不愁出路,可戏班里其他小角色,小龙套,本事没有,年纪却都不小,若不给他们攒出一些傍身的银钱,他们都要无路可走。
到了眼下,他最想到的不是何人给他下药,而是怕自己再承托不住这些人的生计。
顾野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询问起他酥油茶的事。
小凤哥就道“今日这酥油茶,是园主送来的。我和他关系不睦,他送来的吃食我本没想碰,是同戏班的唱旦角的师兄劝着我,我才吃了。如今想起来,这几日师兄经常寻摸一些少见的吃食来和我着吃我前头还觉着奇怪,想着他为了保持身形,并不是讲究口腹之欲的人,还问过他。想来是为了打消我的疑虑,所以这次酥油茶是园主来送。”
那药散并不是什么无色无味的毒药,下到一般的吃食里很容易让人察觉到味道不对。所以他们就挑选那种京城中少有,小凤哥之前没吃过的吃食。
却没想到正是因为这样,那加了料的酥油茶让顾野带回了家,让知道酥油茶该是什么味道的顾茵发现了破绽。
“这两人歹毒之人”顾野义愤填膺地看向顾茵,“娘,咱们能报官吗”
顾茵蹙眉沉吟,半晌后道“老医仙说这药散民间不常见,都是高门大户藏着的东西。园主和那旦角从何得来的咱们报了官,那两人自然是跑不了,但难保他们顾忌对方身份,不敢如实招供,后头打草惊蛇,怕是不好再查。”
“那怎么办”顾野发愁起来,习惯性地挠头。
顾茵看向老医仙,讨好地笑了笑。
老医仙被她笑得背后发寒,忙道“徒媳有话就说,别朝老夫笑,老夫瘆得慌”
顾茵嗔道“您是青意的师父,自然和我的师父没两样。师父怎么这样讲话,徒媳把您当亲师父看。对您笑一笑怎么了”
老医仙比她还急,催着她想到法子就快说,别搁这儿整虚的
顾茵就笑道“就麻烦师父,也配一些这种药散出来。”
老医仙无奈,他是医仙,又不是毒仙,根本没配过毒,且他前头都说了对这种高门大户当家传之物的药散知之甚少,还要配出差不多的,这是真把他当活神仙用呐
但顾茵一口一个师父的亲热劲儿,他还真不好拒绝,只能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回去翻阅典籍,这两天就给你配出来。”
小凤哥在英国公府住了两日后才回戏园子去住。
两日的时间他当然没有误了正事儿,到点还是回去唱戏,只是每次都掐着点儿去,还带着英国公府的下人给他送吃喝,唱完立刻就走。
园主和花旦自然没了再下药的机会,两人对这药也不大懂,就怕断了服用,就没效果了。
这一日小凤哥没再出园子了,园主便和花旦故技重施。
这次园主让人从外头买的羊乳羹,这东西不算罕见,但味道腥膻,也能把那药散的味道遮盖住一些。
两人一道去的后台,小凤哥刚歇下。不止他一个,顾野也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日忙进忙出的缘故,小凤哥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疲惫,眼神黯淡。
园主进屋便心疼道“我的天爷啊,你瞧你把自己累的,可得好好补补这是刚从外头买来的羊乳羹,你快吃一口。”
小凤哥这次没推拒,把羊乳羹接到自己手里,又歉然道“这几日全赖园主和师兄周全,回来就我一人吃这好东西,这心里如何过意得去不如我们一道分着吃”
园主和花旦自然连忙拒绝。
顾野坐在他旁边,嗅着味道说“我也有些饿了,不如咱俩分着吃吧。”
这话把园主和花旦都吓得变了脸色。
都知道这位是食为天的少东家,要真把他吃出个好歹,那后果可不是他们能承担的
但事情到了这步,已经没了回头路,园主道“不用分,不止你一个人有,我买了不少呢。你这一碗先吃着,我再让人送三碗过来。”
没多会儿另外三碗羊乳羹送过来,小凤哥把手里的碗放下,和他们搁到一处。
一样的羊乳羹一样的碗,园主和花旦都紧紧盯着,生怕弄反了。
后头听顾野眼光一移,惊呼道“这戏袍怎么破了个洞”
戏袍对梨园中人十分紧要,尤其现在亲缘记正在热唱,若是戏袍出个好歹,可就坏了招牌。
园主和花旦下意识地起身去看旁边的戏袍,却又看顾野懊悔道“原来是个苍蝇,我看错了,咋个正月里还有苍蝇”
园主不自然地笑道“戏园子里人多口杂,什么人都有,生一点虫子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儿。”
而后园主和花旦转身回去,余光似乎看到站在桌边的顾野似乎在忙活什么。
不过两人离开桌边也就一眨眼的工夫,所以也没多想。
“喝吧喝吧,”顾野笑眯眯地,“羊乳冷了吃可就不好吃了。”
小凤哥先拿起了自己面前的碗,其他三人也跟着拿了自己的碗。
小凤哥和顾野都只尝了个味道,园主和花旦因为要劝着小凤哥多喝一些,反而把自己碗里的给吃完了。
顾野拿起自己的小披风准备告辞,末了歉然地道“方才我太顽皮了,你们去看戏袍的时候,我把桌子撞歪了,碗都挪位了。还好没撒出来多少,也没撞掉碗。”
一句话,把园主和花旦都吓傻了。
两人战战兢兢地送走了他,又连忙比对那药散和方才吃的羊乳羹的味道。
无奈那药散已经用完,前头他们下药的时候知道这东西有毒,自然不会仔细去闻,只有个大概印象。
园主出声安慰道“方才我们确实去看了戏袍,但左右没离开太远,动作太大的话,咱们自然会瞧见。想来那顾少爷只是稍微碰了一下而已,并没有调换我们的碗。”
花旦这才安心一些,连连点头。
然而第二日起身,园主和花旦都觉得喉间发痒发痛,火烧火燎。
两人立刻碰头,又商量起来。
“怎么会这样”园主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那顾少爷把小凤哥碗里的东西,撞到了我们碗里”
两人齐齐中招,自然只有这样解释得通。
花旦急的都快哭了,嗓子可是他的命
“园主快去寻那家人要解药”花旦哑着嗓子催促。
园主还是犹豫,但后头听说小凤哥今儿个突然开不了声了,他也吓坏了最后一剂的药散加的最多,虽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多半他俩是中招了,真和小凤哥一样彻底失声了可就来不及了
园主立刻借口说出去给小凤哥找大夫,跑出戏园去联系那个给自己药散的管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