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军接手了城外的布防,山光远则派人在紫禁城外列阵巡逻,允许紫禁城内的太监宫女在搜身检查后离开,却不允许任何人再进入紫禁城范围内。
山光远带兵与车辇进入破碎倒塌的端门参道时,听到好些“老爷”“夫人”隔着桥骂他“你以为你姓什么你炸的不是谁家的土房子,这是大明的脸面这是我们祖祖辈辈的根啊”
车马中,言昳忍不住扑哧轻笑“这紫禁城在的时候,只把他们城外的人当奴婢。这可倒好,却觉得自己是跟紫禁城息息相关的主子了。”
轻竹还是后怕,她远远看见过紫禁城,如今再见已是这样的废墟,她手指尖都有些发凉。
大批士兵进入紫禁城,山光远下令收拾砖瓦,搜找还活着的宫女太监,最重要的是找到熹庆公主的下落。
而宫中的不少珍宝和金银,也要如数上缴,不过山光远早在之前河北大破各个兵阀抄家的时候,就踢出去太多手不干净的将士,如今这帮带进京师的人,他放心。
言昳揣着手,立在皇极殿前的广场上,晨光初起,金芒照拂,看着四周垮塌的廊道大殿,有种恍惚的感觉。
特别是皇极殿,作为皇宫的核心,也挨了最多的炮弹,连正殿大梁都垮塌下来,倒的只有原先不及一半的高度。
琉璃瓦就像是碎屑般崩的满地都是,大部分宫女太监在开始第一声炮响的时候,就顺着公主入宫后管控不严的大门跑出去了。但也有少些实心眼的,觉得不过是再换个皇帝,自己依旧是能当尚宝监、印绶监的官而不愿意走,就死在坍塌中了。
言昳展开手臂深深吸了口气,那头已经先有人找到了梁栩停尸的地方,说是公主迟迟没给自己的弟弟下葬
言昳刚要开口说让活着的内监准备给乾庆皇帝简单下葬的事宜,就听见在挖皇极殿的将士喊道“找到了”
言昳登上皇极殿前塌毁近半的丹陛时,山光远已经站在废墟屋顶上,往下看。
言昳在将士的搀扶中走了上去,黄琉璃的宫殿瓦砖与脊兽断成好几截,山光远回头看了她一眼,接住她的手指,将她拉到了废墟之上“她死了。挖出来恐怕需要点时间。”
言昳踏在坍塌后依旧巍峨的屋脊上,往下看去,皇极殿坍塌前,似乎屋顶已经被炮弹击穿了个偌大的圆洞。坍塌后,圆洞显露出一片皇极殿内夹层中的乱景来。
皇位早已被压扁,金鹤银象歪倒在地,柱子上的盘龙断成几节摔碎,雕梁画柱击破了龙椅宝座后的云龙纹的髹金漆大屏风。
她以为公主会死在龙椅上,带着胜利或落寞的笑容。
可她穿着崭新的女式龙袍冕服,披散着头发赤裸着双脚,蜷缩着死在了龙椅背后。手指还紧紧牵着同样半倒蜷着的卞宏一,精致的面容布满灰尘,胸口被横梁压住
他们靠在一起,像是两个捉迷藏的孩子躲在这龙椅屏风后头,偷笑等人来找到他们。
言昳一瞬间被震慑的说不出话。
前世她跟公主远远的打过几次照面,此世做了多年的对手敌人。
竟然没有跟她说过话。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她是得意胆大,还是温柔心机是会把言昳当值得敬佩的对手还是说根本不在乎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言昳不止为何,竟然像是映照水面,看公主,如同看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幻象。她一个趔趄,差点从屋脊上滑下来。
山光远忙扶住她“这里危险,咱们下去吧。”
言昳半晌道“将她刨出来吧。”
旁边的将士问道“跟乾庆皇帝一样,安排宫内太监去将他们入陵安葬”
言昳摇了摇头“不,别把他们葬入皇陵,葬到北太平庄去吧,跟那些平民百姓葬在一起。轻竹,到时候你说一声,让人去订做墓碑,不要多些,就写梁衔松,卞宏一就好。”
熹庆公主与梁栩的死已然确认,剩余的近亲王爷、前朝子嗣多在几代皇帝的明争暗斗中被杀的差不多了。
梁姓彻底在炮火中断了血脉脐带。
言昳知道自己赢了最重大的一步,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山光远与她并肩一同顺着正对紫禁城中线的参道缓缓往外走,他牵着言昳的手腕,言昳走的茫然,只听到山光远忽然道“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有点”他缓缓找了个词“悲伤。”
言昳抬眼看他。
山光远显露出一丝哀愁,皱起眉头,下颌的弧线绷紧“你不觉得有点像吗我们和”
言昳半晌道“不一样。我没有以次充好害过前线的将士,你没有让一地生灵涂炭。当然我不是说自己就是正义之师,但确实是有区别的。”
山光远颔首,偏头看向她。
但熹庆公主的死,对言昳似乎有更大的触动,她好像有把自己放在公主的位置上去思考。山光远以为她会思考自己的战略,但言昳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说出了他没想到过的话
“我只是怕了。原来如我,也会胆怯。我以前以为,我也能这样绚烂的不顾一切的迈向死亡。但现在竟然不敢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重生一世,一直是不停往前冲,仿佛随时都有厄运在追赶她,告诉她你一不小心就会堕入前世的命运。
她知道现在几乎无人能再撼动她,在这个国家,她可以做掌握命脉的财阀,做幕后的主人,她这时候才在镜子前堪堪刹住车,看着公主之死,忽然陷入一阵后怕。
山光远没想到她会露出一丝胆怯,问道“难道你是萌生退意了吗想要过更平和的日子”
言昳缓缓笑了起来,从镜中幻象中清醒回来,道“不,我要更加谨慎的专权,我要织造一张隐秘的大网。”
我要保护我,保护你,保护我在乎的人。我要任何人也无法对我造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