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光远赤膊转头看着她靠在门框上的脑袋,她柔软脸颊都挤出了一点弧度。
言昳倒是真没想偷看。
搁以前她还馋肉呢,但风平浪静同居生活这么久,言昳早就过上顿顿大鱼大肉的日子,也早就解馋,看到了也就看到了。
前世的山光远却还是那个没被她带坏的很守礼的山光远。
他惊得连忙裹上衣服,道“你去睡吧。”
言昳瞥见了他腰腹上比重生后更可怖的伤疤,甚至其中几道疤痕让言昳都觉得他可能已经死过几回了。
她心里一紧,道“这是我死后你受的伤吗”
山光远有些怔愣,他推了她一下要她去睡,言昳裹着袖子长过指尖的宽大男式衣袍,拖着脚步走在前头,他走在后头,道“有些是,有些不是。”
言昳想了想,确实,他们前世婚后,他也出去打仗,受了怎么样的伤,她只是听说,但并没有去看过他。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坐在了床上,问道“估计再过一会儿天都要亮了,可我真的困。你呢,你睡在哪儿”
山光远搬了个两条凳子“我睡这儿。”
言昳张了张嘴,想说让他也睡床上,但他肯定是不肯的。
她只好道“你到时候叫我起来啊。”
言昳换了衣裳裹着不怎么舒服的被子,缩在床上,虽然发困,脑袋里却还怕,怕自己醒来就不在前世了,他会不会找她,会不会觉得都是黄粱一梦,都是错觉
他吹了灯,仰躺在长条凳上,言昳背过身子躺在床上。
山光远总不敢信似的,还留了一盏豆大的灯火,生怕屋内一黑,她就会消失。
她蜷成一团,睡在角落,他放肆的看着她铺满床铺的长发。
忽然听到言昳瓮声瓮气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如果我消失了,你不要找我啊。我们迟早会见的。”
山光远不太懂这个“迟早会见”,但他还是嗯了一声。
他也有点怕一睁眼她就消失,于是坐在那儿,就睁着眼睛没打算睡去。
她很快就抵御不住睡衣,呼吸绵长起来。
山光远看着她的轮廓,胡思乱想。
前一日摘花的时候,他在墓碑前的树荫下坐了许久,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在上林书院。
他才十四五岁吧,从书库里偷了书册出来,抱着书跑到书院外草坡上。她将外衣罩衫盖在压平的草地上,人穿着单薄的春裳,枕着胳膊躺在那儿晒太阳。
他走过去,阴影罩住她,她十一二岁了,长出一点点白杨树似的挺拔,斑斓树影落在她额头上,漂亮的脸上顶着一块叶片大的淤青,她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山光远将书递给她,她接过,往旁边让了让“躺着真舒服,你也可以躺。”
当时也不过半大少年的山光远低头看着她刺绣的外衣罩衫,摇了摇头“我怕衣服,坏了。”
言昳撑起身子,翻着书页嗤笑一声“衣裳虽漂亮,但也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坏了就坏了。你躺吧,万一有蜜蜂过来了,你还可以帮我赶走。”
俩人还都是孩子,山光远甚至也不懂自己心里轻飘飘的欢喜是什么。
两人躺在一件展开的罩衫上,他翻了本海战的小书,有不认识的字时不时问她。她鞋子脱了扔在阳光下的大石头上,翘着腿在看一本多国游记,小声感慨着“我也胆子大,也豁的出去,什么时候我也能想走就走的冒险。”
山光远目光从书页上挪开,偷偷看躺在身侧的她。
言昳眸中映着蓝天,她宽袖滑下去,手臂上有白旭宪的戒尺留下的伤痕,可她笑着,道“我已经在偷偷攒钱了,你不是也查到了好多事吗说不定我们都不用在这儿待太久,就可以展翅高飞了。”
山光远不知道什么叫展翅高飞,但她眸中的天空太高远清澈,他忍不住点头,但又补充道“但我也喜欢金陵。”
言昳是自信满满的性格,她笑道“等咱们先走,都赚了大钱、做了大官,当了人上人,到时候带千百奴仆,回金陵,就在那边山上买个大宅子,俯瞰整个金陵。”
他直起身子来,看她手指着的那片山坡。
确实很美,有些林子,住在那儿,似乎确实能将金陵美景尽收眼底。
言昳用手背拍了一下他胳膊“你是我朋友,到时候来我府上,不会有人敢拦你。你想常住也可以。”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对言昳来说,“朋友”这两个词有多重。
山光远点头。
她身上有捶不倒打不坏的冲劲与狂妄,言昳将书放在肚子上,枕着胳膊,有点幼稚的说自己日后要怎么住大院子,要怎么吃喝,要有多少人前后逢迎,要一点头就决定别人的命运。
山光远并不是很感同身受,他没有那些渴望,但只是因为她一句请他去府上同住,也开始了以后生活的幻想。
言昳声音逐渐低下去,山光远翻着书,听到一会儿没有了声音,他转过脸去,言昳偏着头,额头靠在离他肩膀咫尺的距离,睡着了。
他只是将肩膀移过去几分,让她脸颊靠在了上头,而后就这样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
一如现在,雨停天亮,清晨明媚,秋日光线照进屋内,也照在她脸颊上。她一开始还跟个小可怜似的缩在那儿,真睡着了之后就开始拳打脚踢,胳膊乱甩,睡出了唯我独尊的架势。
只是微翘的唇珠在晨光下,还有着稚拙的弧度。
她睫毛微微扇动,一夜没睡的山光远觉得她可能要醒了,连忙轻手轻脚起身,出了屋子去。出去还没多远,就听到她在屋内感慨道“啊还没回去,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