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颗星(1 / 2)

专家顾问组的工作是民俗知识、指导工程建设, 调解项目组及当地原住民的关系,绝不意味着成为本地神职人员,这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潘义成作为面试主考官, 当时确实托各路关系寻找高人,但官方文件上可不会写“风水”二字。他是懂行的,知道该如何找人, 却不代表其他同事信这些。

在周渠看来, 潘义成是教授加工程师,他指导工程建设很正常。

楚千黎未接触别人就指出病痛明显不正常,有人刚刚还说萨满会驱魔, 这更超出正常认知结构。

原住民献上萨满面具宛如加冕, 自然让周渠感到惊慌失措,害怕触及红线问题。他们是要尊重宗教文化, 但绝不能参与宗教活动。

潘义成四两拨千斤,他直接将状况定义为传统舞蹈, 又给出合情合理的解释, 这才让周渠放下心来。

楚千黎同样干净利落地划清界限, 郑重其事道“我真不是萨满,我来之前刚了解萨满文化”

“我也不会治病,刚刚有医护人员。”楚千黎认真道, “我感觉其中有点误会,我是信马克思主义的”

萨满是神职人员,她根本就不信教,这确实是在瞎扯。

周渠见她神情不似作假, 他专门找上当地领导, 说道“你跟他们解释一下,不要到外面乱说话, 这样传出去对我们同事也不好。”

楚千黎是来做项目,又不是来传教的,事件性质不能改变。

“行,我跟他们解释两句,但我感觉作用不大。”当地领导无奈道,“他们崇拜多种神灵,而且没什么教义,有时候说你是你就是,不管你信不信教。”

“你们把这称呼当赞美就行,跟广东人喊靓仔靓女一样,又不会真的迷失了,我们心里都清楚啊。”

“但我以为广东人喊靓仔都是认真的。”

楚千黎恨不得拍胸脯保证自己无宗教信仰,然而她手里还抱着原住民送的萨满面具,努力解释的模样实在有点令人微妙。

周渠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低声道“我还以为没开始就结束,全都被带回去受教育。”

这要是事件被定性,所有干部都别想跑。

潘义成好言安抚“怎么会我们牢记对待宗教的三重态度,即不信仰宗教、多学习宗教知识和多关心信教群众,牢牢掌握宗教工作主动权”

“老潘,你最好靠谱点。”周渠望向楚千黎和谈暮星,又道,“明天把他俩也带上,总觉得你们都在扮猪吃老虎,还是一起来吧。”

周渠心情有些古怪,他现在看不透专家顾问组,索性将他们都带上。

潘义成大笑“这不就对啦,别小瞧人嘛。”

楚千黎偷懒计划告破,她口不择言道“真没有,真是猪”

周渠“老潘每回开始也这么说。”

谈暮星“”原来已经是套路话术

众人参加完接风宴,终于能够各自回屋。三人告别周渠,离开蒙古包,顺着小路往基地走。

今夜星光稀疏,深夜凉风飕飕,让刚出来的人们在微凉空气中精神起来。

楚千黎抱着面具及外袍,她当时只能向原住民道谢收下,无奈道“我确实没想到随口提一句能惹出这事儿”

她就想提醒女舞者注意伤势,没料到被当地人认定为萨满。

“因为我算卦不准,所以基本没算过,老周没见识过很正常。”潘义成道,“跟他解释术数太麻烦,不如简单一点,混过去就完了,反正现在翻篇。”

谈暮星没想到潘教授不擅长起卦,好奇道“那您当初是怎么加入项目的”

“我的土建工程经验又没作假。建筑工程师都得懂一些堪舆,但不是每个风水师都能搞建筑工程,稍微尊重一下专业,证书都不是白考的”

谈暮星恍然大悟,抛开周易风水等东西,潘教授履历照样过硬,否则不敢派他来做项目。其他人竞标失败也正常,确实少有人两边都能会。

接风宴的小插曲引发三人交流欲,他们索性顶着夜色边走边聊。

潘义成感慨道“那种碰到玄学就喊迷信的不好,当然稀里糊涂瞎信的也不好。主要很多人概念混淆,玄学、宗教、术数、灵异揉在一起聊,那肯定就掰扯不清楚,越是不懂的越爱这样。”

原住民明显就是如此,发现楚千黎的异样能力,便断定她是神职人员。

楚千黎感觉萨满面具繁重,她随手将其挂在谈暮星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潘义成的话。

谈暮星的倾听态度比较配合,他老实地扛起面具,问道“我以为有共通之处”

“这话对也不对,玄的本意是什么那是赤黑色,看起来模糊,延伸出深奥、玄妙的意思。玄,谓之深者也,研究的是幽深问题,是天地万物的规律。”潘义成道,“有些人老喜欢把玄学和鬼神直接扯一起,那属于论文开头定义都搞错,后面就完全没法聊。”

楚千黎小声地吐槽“果然是教授,拿论文举例。”

潘义成笑道“既然是规律,还是可循的。你擅长算卦,应该最清楚,这东西原理是什么,跟鬼神有没有关系。”

“宗教的定义又是另一回事,那是社会特殊意识形态,跟玄学有相通的,但也有不一样的。”潘义成点评,“我觉得萨满这个词就挺好,它的本意是智者,那时候会治病、看天象,就是很了不起,别人都不会啊,还是掌握知识的人。”

楚千黎心下了然,附和道“还是人。”

“对,还是人,就这个意思。”

“外人觉得这些玄,那是由于不了解,没有办法去分辨,要么全打为糟粕,要么就直接迷信,这样认识就很浅。”潘义成笑道,“有些人跟我说信佛了,过两天又说信道教,一问他佛道的教义,什么都不知道,还没我这不信的强,那你是信什么呢这不就是迷信,盲目地相信啊。”

“深入地学习研究,然后才能够评判,不是别人说啥都信,那叫没有思辨能力。我没有宗教信仰,不是我的职业或身份要求,而是我认真地研究过宗教文化,最后选择不信教。”

楚千黎听出潘义成的话外之音,她心中微动,认真道“我不信教,也不认为自己是神,甚至不是神职人员。”

潘义成赞同“没毛病,从古至今神职人员基本都是高知,你现在的学历确实还不够。”

楚千黎“”

楚千黎大感委屈,她拽住谈暮星,哀声告状道“你看他,你听听”

谈暮星语气和缓,打圆场道“好啦好啦,还要读大学嘛。”

潘义成出言鼓励“那小同学们要努力学习,神职人员现在硕博起步。”

楚千黎“很好,我这辈子跟神职人员无缘了。”

深夜,基地。

潘义成将两人带到宿舍,询问他们是否有忘带的东西,又敲定明天早起的集合时间,这才回房间休息。

楚千黎眼看潘教授关门,她一边拖着行李往旁边走,一边嘀咕道“虽然他不算卦,但有些看法跟爷爷好像。”

谈暮星帮她将面具带回屋,疑惑道“潘教授吗”

“是的。”楚千黎道,“我爷爷以前也说过,抛却那些复杂的表象,这些东西就是引人向善,或者说指导人们更好地生活,说来说去还是人。”

“他们学的不一样,根源处却都一样。”

潘义成研究堪舆,楚易冽研究推命,最后却殊途同归。

谈暮星笑道“潘教授不是认识你爷爷既然是朋友,肯定聊得来。”

楚千黎语气欢快“说得对,就像我们也聊得来”

谈暮星一愣,没想到她说这话,他略感不好意思,又轻声地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