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你们自己要求的, 你们五个人一组可不能反悔。”
村民们像是怕被这五个人粘上似的,迫不及待地撇清关系。
江珠她们没有说话,接下来是分地, 是按抽签来。
先是林木抽, 然后轮到宋齐军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林木。
林木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另外一个签子, 宋齐军就拿了那只签。
这一幕没有逃出江珠的眼睛, 她早就知道, 那些所谓的公平, 所谓的规则, 是人建立的, 在人与人之间,只要事关自身利益方面,那些满嘴推崇公平的人是首先打破公平的人。
她此时还不能说出来, 因为她们一家人还住在这上河村, 这上河村的生产队队长是那林木。
林木虽然不是制造规则的人,但他把控着规则,如果把规则比喻成一个圈子, 那江珠一家就是生活在圈子里的人。
她不能打破这个圈子, 但是她能改变这个圈子, 或者是逃离这个圈子。
剩下的签子是江珠那组的, 不出意外,分给江珠那组的田地是整个上河村最差的。
“分给我们这组的田地为啥都是高坡上的下等田, 那田又贫瘠, 压根就种不出好庄稼来。”
江有财看着村里的肥田好地都被另外两组给分走了,他们这一组就剩下些种不出庄稼的坡地。
“江有财,这是抽签抽的, 谁让你们组运气不好哪。”
林木组的张大花忍不住幸灾乐祸,那下等田,都在坡上,地段不好,浇灌耕地啥的,别提多费劲了,他们那一组,老的老,弱的弱,等浇灌的时候,看他们那组咋办
“有财叔,我大花姨说的没错,这签是你们自己抽的,这是天意,怪不得旁人。”
林木刚从其他村回到家,就见他娘的妹妹张大花来他家哭的一把鼻子一把泪的,说那江有财一家怎么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这村里,谁不知道这张大花是他林木的亲戚,这欺负到他大花姨头上,那不就是看不起他林木这个生产队大队长嘛。
“林队长,既然这样,那咱生产队的驴和牛还有那些农具怎么分”
江珠拉住了想闹事的江有财。
“这些农具按户分,我也知道你们分的田不好,那这样,这头驴就算是补偿给你们组了,那头牛归我和宋知青那组。”
林木说的话,看着是为江珠他们那组好,这生产队有三组,把仅有的一头驴分给江珠,这多大方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江珠他们占了大便宜了。
可实际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庄稼地里的活,像耕地犁地啥的,都离不开牛,要是离了牛,那可是万万不行的,而江珠那组分的活驴不能耕地,也不能犁地,撑死就能拉点草料,粮食啥的。
江珠被对方如此精明的分法给逗笑了。
“林队长,没有牛我们这组咋耕地咋犁地”
“这没有牛咋了,你们组不是有人嘛,人也一样可以耕地犁地的,不要怕吃苦,这种庄稼哪有不辛苦的。”
林木指着江珠说教了起来。
“有困难,就要自己想法子解决,不要麻烦别人,更不能麻烦组织。”
“好,林队长我记住你这句话了。”
江珠说完话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大多人都是事不关己的沉默,还有一部分人是看她们笑话的,她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而是去牵了驴。
“爸妈,三爷爷,还有沈知青,咱们拿着咱们组的东西走吧。”
“对了,我要提醒你们一下,乡里下达的指令说分组制,是不计工分的。
也就是每个组种出来的粮食除了交上来一部分剩下的就是组里的人自己分,组与组之间是独立的,要是有个别组产的粮食不够吃,那也没办法,只能拴紧裤腰带饿着,咱丑话说在前头。”
林木的话音刚落下,村民们都兴奋了起来。
他们组里有肥田,有耕牛,只要好好伺候庄稼,肯出力,不愁没饭吃
“江珠那组的田是下等田,那田里都是石子种不出好庄稼来,再加上那地势陡坡,也不好浇水,田里庄稼喝不够水,那可是完犊子了。”
和别人脸上的喜气洋洋不同,老崔叔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林木这事今天做的真是不厚道,都是一个村子的,咋能这样做。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背着手回了家。
“老头子,这次分组,咱组里的人都铆足了劲要和那两组挣个高下哪,他们还说要把田再给耕一遍,让地里的庄稼长的更壮,大家伙都挺高兴,你咋耷拉个脸在家窝着哪。”
老崔婶一回家就看到自家老头子蹲在墙根那里,抽着旱烟,眉头皱着,不咋高兴的样子。
“有财那组,老的老,弱的弱,懒的懒,分的田是最差的,咱不说帮衬帮衬,拉扯拉扯他们,反而把他们撇下,让他们组成一组,这不是让他们去喝西北风吗”
老崔叔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样的。
“咱别的不说,就说江三爷,他无儿无女,现在年龄大了,他们看他干不了活,就都不要他,这还有人情味吗”
“现在组都已经分好了,那咋整,要不等咱组里的活干完,咱去帮帮他们”
听老头子这样说,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我去有财家看看。”
老崔叔还是放不下他们,站了起来,往江珠家走去。
“有财啊,我年纪大了,不能拖累你们啊。”
江三爷回想起刚刚分组,没有一组愿意要自己,他心里难受的没法言喻,他们都见他年纪大了,是累赘,说到底还是怕他分了他们的粮食。
可他一个糟老头子能吃多少粮食啊,江三爷眼睛一阵酸涩,他活了这么些年,也活够本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三叔,你这是说啥话哪,你会做木工活,又懂得多,咋会是拖累我们哪,你来我们组,我们正巴不得哪。”
江有财虽然好吃懒做点,但心眼子不坏。
“是啊,三爷爷你别多想。”
“这”
江三爷看着有财他们,顿时红了眼眶,嘴颤动了几下,想说话,又说不出的样子。
他和有财他们虽然都姓江,是一个族里的人,可却没有他那些侄子什么来的亲。
可没想到,往日里那些面上和他走得近的侄子啥的,到最后竟然都比不上人有财一家。
“咱们都别在着站着了,都去我家商量商量看这田咋种。”
“珠说的对。”
江珠牵着毛驴在前面走,沈秋风抱着几把锄头啥的,在后面摇摇晃晃地跟着。
“珠珠,你和人沈知青换换,让他牵毛驴你来拿锄头。”
张云看着沈知青抱着那些锄头十分吃力不说,脸色还煞白,这沈知青身子骨弱,要是把人给累坏这咋整。
“婶子,不用,我还能坚持。”
沈秋风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可手上的动作,和脸上的表情一副快撑到极限的样子。
“别逞强了,你们文化人身子骨都弱,做不惯村子里这些卖力气的活也是正常的。”
这孩子真懂事,明明都撑不住了还在硬撑,张云对面前这个长得十分出众的沈秋风,那是越看越顺眼了。
江珠听到她妈的话,就停了下来,牵着毛驴在前面调头,来到沈秋风跟前。
“妈,我知道了,你先走吧。”
“行,那我拿着东西先回去了。”
沈秋风见江珠她妈走了,立马挺直了背,把手中的锄头递了出去,一双桃花眼弯了起来。
“麻烦你了,江同志。”
江珠把锄头接了过来,扛在肩上,然后把毛驴扔给了那沈秋风。
她刚刚忽然想起来,原书中是有个姓沈的知青,身份比那宋齐军还要高,他被下放到上河村,就是受到了他外祖那边的牵连,他外祖是有名的资本家。
并且她还知道,再过一段时间,姓沈的知青就会被他爸派人用轿车接走,书中,最后提了一句,好像这姓沈的知青本来就是干部子弟,后来走了和他爸一样的路。
但因为手段厉害,心机深重,没用多久就成为了令人仰望的存在。
而那时已经爬到很高的宋齐军都要巴结那个姓沈的。
“你们知青里有几个姓沈的”
江珠看着面前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除了一张脸长的好看外,其他啥也没有的沈秋风,她很怀疑。
这样的人,咋看都不可能会是书中写的那样厉害的人物。
沈秋风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好像只有我一个。”
这下江珠有些纳闷了,难道原文中那个姓沈的厉害人物还没有来
就在江珠陷入沉思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道痛呼声,江珠连忙顺着声音看去。
只见那沈秋风他被驴给踢了
“你没事吧”
江珠连忙丢下肩上的锄头,把人从地上搀起来。
那踢了人的毛驴,甩了甩前蹄,撒开丫子跑了。
不,它不是跑的,而是四只蹄子一起蹦的,一跳一跳的,在那大路上,它的两只驴耳朵支棱着高高的,驴尾巴也是上下跳动着,就像是一只傻狍子似的。
江珠和沈秋风看着那只傻驴子,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啥那林队长要把这只驴给她们了。不仅是因为它不能耕地没啥用,恐怕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这只蠢驴蠢得没边了。
沈秋风被踢伤了腿,江珠又不好直接把人给扔这半道上,她只好弯下腰,不顾沈秋风满脸的震惊与惊悚,把人用公主抱的姿势抱了起来,然后去追那只蠢驴。
那蠢驴要是跑丢了,她可没地哭去。
“娘,快看,毛驴”
“啥毛驴,那是傻狍子,好大一只,狍子咋成精了”
张翠芬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回过神来,刚好和那狍子精看对眼,她吓得连忙拉着儿子跑了。
扭头一看,那狍子精竟然追上来了,急的张翠芬,抱起儿子狂奔。
我滴妈啊,这狍子精下山来吃人了
“傻毛驴,你给我站住。”
江珠跑的气喘吁吁,把怀里的沈秋风往上颠了颠,又继续去追那蠢驴子去了。
沈秋风的手紧紧地攒着江珠的衣裳,脸上满是无措的神色。
终于,那蠢驴自己钻进了一个死胡同里,被江珠堵了个正着,江珠把沈秋风放在一旁的地上,然后上前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在那撞墙的蠢驴的尾巴。
江珠甚至怀疑,她要是不来抓它,这头驴会不会在这一直撞墙,直到把自己给撞死。
蠢毛驴被抓住了尾巴,四只蹄子想跳,但跳不起来了。
“这么蠢的驴,是咋这么大的”
江珠拉着它脖子上的绳子,见这蠢驴不老实,还一个劲地四只蹄子跳着蹦着去撞墙想逃跑,她连忙把这蠢驴给拉走了,远离那面墙。
江珠严重怀疑,这毛驴之所以会这么蠢,没准就是撞墙撞傻了,她见它还不老实,就给了它几下子,傻毛驴这才老实下来。
“沈知青,我拉着毛驴没法抱你,要不你就坐毛驴上面吧。”
沈秋风听到江珠让他坐在这只蠢毛驴身上,被拉着走,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的,连忙摇了摇头,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腿上的伤口,疼的他头上布满了冷汗。
江珠最看不过磨磨唧唧的人了,她绷着脸,语气有些重。
“过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沈秋风看着一脸凶样的江珠,吓得身子颤了一下,他想起刚刚对方是怎么打那毛驴的,连忙一言不发地乖乖走到江珠跟前。
“你这腿伤了,也上不去,要不我抱你上去”
江珠嘴上说着询问的话,可她那紧皱的眉头,不容拒绝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秋风不说话,梗着脖子把头扭向了一边,就是不肯看江珠。
江珠见他不愿意,她瞪大了眼睛,往空无一人的周围看了看,
“这里没有人,我抱你上去没人看到,你放心。”
沈秋风见对方越发凶地瞪他,他眼底满是挣扎,最后颤颤巍巍地张开了手。
江珠把人抱到了毛驴身上,毛驴不安地甩着蹄子蹦跶拉起来。
沈秋风连忙抓住了驴耳朵,这才没被甩下去。
江珠想也不想的直接给了毛驴一巴掌,啪的一声,毛驴安静了,沈秋风也安静了。
“老实点。”
毛驴垂着头,它是双眼皮,此时眼睛里含着一层水雾,那又长又翘的睫毛耷拉着,好像很委屈。
“江同志,我很听你的话。”
沈秋风突然冒出来一句无厘头的话,江珠没在意,点了点头,拉着毛驴走了。
“沈知青,这是咋了”
刚从有财家出来的老崔叔迎面撞见了拉着驴的江珠,那驴上坐着沈知青。
“他被这头驴给踢了。”
江珠提起这头蠢驴就来气。
老崔叔问清是哪条腿后,卷起沈知青的裤腿,只见那腿上一片青紫,他按了按,看没有伤到骨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家里有膏药,待会我拿几贴过来,养几天就没事了。”
说罢看了一眼惹祸的毛驴,脸上带着悔色。
“早知道,就不应该图便宜,买下这头有毛病的驴,当初买这毛驴的时候,看这毛驴走路啥的都正常,然后从县城里回来的路上,一没拿住绳子让毛驴跑了,这才发现,这毛驴不会跑,只会蹦跶,等我们回头去找卖驴的人,那人早就没影了。
这驴不是家养的,是野驴子,还很可能是和一群野狍子长大的驴,队里买了一头野驴子回来,也不敢声张,怕丢人,只好把它拴在棚里就那样养着,不过,平日里也能拉个东西啥的,你就别让它跑就行了,这家伙一跑就尽出洋相。”
江珠这才知道这头毛驴的来历,她顿时说不出来话来了。
和狍子在一起长大的毛驴,那还是毛驴吗
第二天,江珠他们跑到半坡上,看到了那片分给他们的田。
田里面都是石子,杂草,还有一些蔫头巴脑的庄稼苗,一眼望过去,那田里的杂草都快赶上庄稼苗多了。
地里有草,又有石子,这庄稼那长好了才怪
江三爷忍不住叹气。
江有财看着这烂摊子也一筹莫展,这田都旱成啥样了,那田里的草旱的都发枯,发黄。
“三爷爷,你说现在播种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