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纪棠也没纠结太久,她还得去扫尾。
先前赵徵情况太危急,净顾着往外跑,现在这边事情暂完了,她还得赶紧回去整理一下。
老大夫家在村尾,大中午村子里人都在家吃饭,她悄悄溜回山上去。
幸好这两天没怎么下雨了,地面渐渐干了,留下的脚印不明显,赵徵起烧前两人又一直选林密草盛的地方走的,尽可能减少痕迹,清理起来倒不十分困难。
路上纪棠还捡回了老大夫的药篓,她把药篓背上一路往里,水干了山中的野兽动起来了,饥肠辘辘特别活跃,纪棠没敢走太深,估摸着差不多,就赶紧掉头了。
回来之后,她还特地绕到镇上打听了一下位置,发现距离和红豆约定的地方也不远。
她想了想,先过去了一趟。。
来回折腾,等回来天都黑透了,纪棠厚着脸皮去老大夫那边蹭了两碗粥一个饼,才回到房里看赵徵。
摸摸额头,还烫得很,老大夫说他发过一回汗,不过仍处于情况不明的状态。纪棠问过怎么才算熬过去了,老大夫就说热退人醒了就算。
纪棠累得不行,坐下来就不想动了,撑着眼皮子给大腿小腿做了一套放松肌肉的按摩,就一头栽倒在铺盖上秒睡了。
她打的地铺,没办法老大夫家屋子少,不过人累什么都不介意了,她借了铺盖在赵徵这屋里一铺直接躺下了。
灯就不吹了,万一赵徵有什么状况也方便及时发现。
纪棠才躺下,床上赵徵动了动。
赵徵身体滚烫,神志深陷一片朦胧的混沌中。
浑浑噩噩,不知来处,也不知去路。
直到一道浑厚豪爽的男中音“徵儿”
他心神一震,浑噩消散,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非常熟悉的画面和非常熟悉的面孔。
浓眉大眼,笑容爽朗开怀,身披金甲的中年男人翻身下马,快步冲他走来。
他身边冲出一个八九岁的男童,笑声清越又高亢,飞一般疾冲过去“父皇”
父子二人胜利会师,中年男人放声大笑,将男童高高举起来,男童的笑声响彻云霄,充斥了整个宫殿。
两人身边有一个更大一点的小少年看着他们,眉目更清隽一些,正含笑看着弟弟和父亲嬉闹。
“大兄,大兄也来”
男童大笑着招手,中年男子也不厚此薄彼,空出一只手去捞大儿子,小少年连忙后退一步“爹爹我长大了”
“这样啊”
中年男子摸摸胡须“是了,我儿已随为父上得战场,可见是长大了。
男童不干了,挣扎着下地,冲出去扛着他的长刀拉着他的小马回来“爹,爹你看看我”
他也长大了,他也可以上战场了
男童翻身上马,一柄量身打造的长刀竟生生舞几分气势,来回纵横,收放自如,竟是把他出征前所教刀法都练熟了。
功底扎实,虎虎生风。
中年男子又惊又喜,忍不住赞道“徵儿天赋比之诩儿还要更胜几分”
小少年非但不恼,反喜悦笑“那好极将来弟弟从武,我从文好了。”
文治武功,缺一不可,兄弟同心,何愁天下不平,何愁魏朝不兴
男童勒马收刀,眉飞色舞“我将来要给爹爹和大兄当大将军”
“好,大将军”
父子三人扬眉畅笑,你来我往武动中庭,长廊下,一老妇和美妇相携,含笑看着庭下的满头热汗的父子三人。
正一家和乐,忽又有一声叫好在宫门响起,转头一看,却是一个一身青甲同样魁梧骁健的将军装束中年男子,浓眉大眼,声音爽朗,正击掌赞笑。
这人正是赵氏西州家主,新帝族兄,齐州起义并肩作战至今,不是同胞更胜同胞的族兄弟,关系比旁的人亲厚不止半分,便是皇太子兄弟也称其一声叔叔。
皇帝见他畅快大笑,拍了拍他的肩“元泰来了”
欢笑融融,赵元泰接过长刀,笑道“且让叔叔给咱们大将军比划几下如何”
他摸摸男童脑门,毫不吝啬,当下就演了一套看家刀法。
皇帝敲了敲小儿子,笑骂“便宜你了,你可要看仔细了。”
男童目不转睛,不服气“我看一次就会了”
“是吗哈哈哈哈哈”
两个男人浑厚笑声犹在耳边,然变化来得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近卫甲胄染血,狂奔而入扑跪在地,“陛下,陛下伤重驾崩了”
嚎啕大哭,快乐和美顷刻间粉身碎骨
那个昔日称之为叔父,极疼爱兄弟二人的膘健男子登上高台,高居在本应是他皇父传给他兄长的宝座之上。
并且迎娶了他的母后柴皇后。
年老的妇人抹干净老泪,将年幼的兄弟都拢进怀中“别怕,你们还有祖母”
揽着他们的枯瘦手背,一道道深得似刻骨的皱纹。
年仅十二岁的兄长紧紧握住他的手“莫慌,你还小,有哥哥在。”
哥哥会保护你
他竭尽了所能,用单薄的脊梁为幼弟撑起一片天,白玉般的手变得伤痕累累,掌心尽是厚厚的枪茧。
去世的时候,他才十九岁
黑色的膘马,蹚过滂沱的雨水,马蹄溅飞黄浊的泥泞,带伤的近卫悲鸣着,带来了皇太子所谓的战死噩耗
箭矢嗡鸣,漫天箭雨兜头激射而下。
护卫首领奋身一扑,箭矢贯穿心脏,他睁大眼睛,滚烫的鲜血溅在赵徵刚刚接到手里的铜牌上。
兄长遗物,铜牌一片赤色的红。
泪珠大颗大颗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