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46章(1 / 2)

但哪怕纪棠刻意没提,这茬也没拖得很久。

次日一大早,陈达就呈上刚收到的明暗信笺。

赵徵把信拆开,头一封是明面上的信笺,乐京送来的,柴皇后给写的。

“母后给我来信了。”

赵徵对纪棠说,他马上把信封裁了,抽出信纸展开。

纪棠凑头过去看,柴皇后的字迹她现在也挺熟悉的了,皇后每月至少来一封信的,很娟秀的簪花小楷,说入秋天燥,让赵徵记得进些滋润膳食,她给送了贝母黄精等物,还让他勿要贪凉,要注意旧伤云云,絮絮叨叨,都是些平常话语。

但赵徵看得很认真,柴皇后送来的东西因顾忌皇帝有可能动手脚,以防万一他们其实是没用的,但这些东西赵徵都仔细收进自己私库里。

晨光微熹,水声淙淙,赵徵一边看,一边和纪棠轻声说母后嘱咐了什么什么,他神色难得变得柔软下来,除了纪棠,也就柴皇后能让他流露出情绪来。

可看完柴皇后的信后,就不行了。

除了密州军政二务的消息外,剩下的就是暗部的常报了。

拆开一封,纪棠眼尖,最先瞥见最底下的署名孙承玹。

前池州五名负责人之一。

她偷眼一看,赵徵脸上果然晴转多云,已经阴沉下来了。

他扫一眼常报,扔在桌上

既鉴云先生顺利请出,那么先前耽搁的内鬼之事,也该开始着手处理了。

纪棠他们目前还在船上,水路更快,出了陂州后这条不大不小的商船经过两次伪装调整,现在已经快到甘州了。

沈鉴云那点不适早好了,赵徵待他颇礼遇,于是又回到厅中煮茶船舷赏景说古今谈天下的节奏。

“密州虽偏,却属大魏南界,与山南不过一山之隔,于长远发展而言,却要远胜于亳盘等州。”

沈鉴云客观评价“殿下当初选择密州为封地,却是再正确不过。”

一年的时间过去了,现在回首当初,密州却是最最正确的选择。

要是选择了国境腹地的亳州盘州,繁庶是极繁庶了,却没有今日拓展之可能。

只不过,上述这些也就在今日回顾过去才能这么叹谓一声,在当时是绝不可能的。

那时赵徵仅仅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刚失了最大的倚仗胞兄和祖母,他不知道密州山匪是寥信,也不知决堤是官匪蓄意勾结的结果,更不知寥信勾搭了卢非,以及平阴山有条直通山南的古径。

他只是一个还未曾亲自挂过帅的少年人,当初做出这个决定那时,重重困境,甭提多几多挣扎艰难了。

也就纪棠一个人知道他的难。

纪棠回忆当初,也不由心生感慨,想起那个彻夜难以阖眼和她低低倾诉的少年,就很难不生出怜惜。

她侧头望一眼赵徵,恰巧赵徵也望着她,他大约也想起了那段时光,眼神除了慨然之外,难免还也有些晦暗,因为他同时还想起了最初促使他选密州最重要原因就是查清害他皇兄殒命的内鬼。

他当时的心情的是如此迫切,可是现在已经一年过去了,此事却未曾有太大的进展。

他打落牙齿和血吞,强自压抑隐忍已太久了。

纪棠偷偷端起酒杯,冲他举了举,他读懂她眼中怜惜之意,脸色这才稍缓了一点。

赵徵端起酒盏,仰首喝尽那樽酒,先敛下思绪,控制神态,继续听沈鉴云说话。

沈鉴云说的话也很重要,谈着谈着,他们现在讨论的话题是赵徵再往后这一两年的短期发展,不但赵徵纪棠,连柴兴陈达也很认真在侧耳倾听。

“陛下出征西北也有些时日了,他出征之前,又多次命人至偃州慰军。”

沈鉴云并未让赵徵失望,那么既请得他出山,那么自然是按照事前他和纪棠商议好的,委对方文政之首和中军军师的位置。

既然是这样,相关军务政务的情况当然不会隐瞒对方,这几日的军政简报沈鉴云也有在看,并给他深入浅说了许多与之相关的来龙去脉。

甚至连与皇帝之前错综复杂的龃龉都有隐晦涉及,不过这方面赵徵本人开口的少,一般都是纪棠代言的。

不过这也够了,沈鉴云是聪明人,纪棠隐晦提一下,他立马就明白了未尽之言。

知道得差不多,他们的话题也逐渐从景色人文古今天下变得深入了起来。

沈鉴云判断“翟通固然悍勇,然柴国公亦非庸碌之辈,若再加上陛下,”

他话锋一转“去年旱情中原失收,据闻西北尤为甚啊”

先前,皇帝被流箭所伤又引发外邪回京城休养,如今早已痊愈。赵徵就藩后,他没多久下令亲征西北。

就是赵徵剿寥信奔袭上雒那个时间段。

赵徵动作不停,皇帝也是。

西北是大魏的一个大隐患,要南征,必须先解决西北的翟通。

翟通之势比刘黑思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有天堑地利,防守易攻伐大魏也易,非常棘手,故柴武毅近年一直在西北守着。

沈鉴云判断“皇帝下翟通之心极其强烈,一年之内,瞿通必败”

至于为什么这么强烈呢看一眼上首的赵徵,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

“待解决了翟通,陛下必转战偃州。”

皇帝出征之前,连连遣皇子慰军偃州,他这是在催促钟离孤尽快拿下安都王高欷。

等西北和偃州的战事全部结束,皇帝必会立即调转枪头转向池州。

“届时,刘黑思必败。”

刘黑思固然是山南一霸,但大魏若全军压上,他必败的。

皇帝这是通过军事活动进一步收拢兵权,还有,他在尽可能压缩赵徵的成长时间

纪棠说“如果可以,最好不让皇帝来池州,如果能在此之前解决刘黑思就好了。”

柴兴摇了摇头“难。”

一个字,道尽一切。

这刘黑思还挺厉害的,且他麾下二十多万大军,兵力甚至要优胜于驻池州的大魏军。

如果容易,他早就完蛋了,这仗也不必打了好几年。

而赵徵也不能轻易伸手,这池州战场上可还有十万东征军是先帝留下的亲信兵马,让刘黑思占便宜壮大来抗衡皇帝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沈鉴云道“殿下目前要做的,是尽快拓占山南”

“若能赶在陛下到来之前成功取下茂陵等州,与吕衍将军前后夹击刘黑思最好不过。”

西北偃州鞭长莫及,且哪怕能及,赵徵也不可能让柴武毅钟离孤故意打败仗以拖住皇帝。

皇帝到来的时间不可控,但快则一年多,慢则两年出头,怎么也会来了。

赵徵现阶段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拓展地盘和实力。

最好的展望,是赶在皇帝解决西北偃州战事之前连下山南大半,抢先和吕衍所在的大魏东征军前后夹击解决刘黑思。

到那时候的赵徵,再聚拢柴武毅钟离孤,就连皇帝都不可以小觊了。

假如没这么理想的话,那也是能拓多少是多少。总而言之,这是为南征后分裂魏朝在奠定基础。

赵徵颔首“鉴云所言极是。”

和他之前的拓展计划不谋而合。

只不过,现在有了明确清晰的全局计划和阶段性目标,所有点都连成一线。

“从牟县回来,即对陂州用兵”

沈鉴云对上首抱了抱拳,笑道“殿下英明。”

辅助之主能耐心听取意见,又有足够的判断和决断能力,这是大好事。

沈鉴云生得丰神俊朗又潇洒飘逸,展颜一笑,简直整个船厅都亮了亮啊。

“鉴云兄说得真好。”

“当然,咱们殿下也是”

坐在对面的纪棠好生欣赏了一下美男子,这时候说完发展大事,气氛也松乏下来了,纪棠笑着打趣两句,她眉眼弯弯,瞅一眼赵徵,视线又移回沈鉴云脸上。

好了,马屁拍完了,她有个问题想问问沈鉴云,纪棠托着下巴问“鉴云兄,你认识冯塬吗”

这个暗部内鬼,和冯塬关系千丝万缕。

经过谷县撞见赵宸一事,现在她和赵徵都很明确肯定,皇帝确实把这些暗线都交到冯塬手上了。

更甭提,这人一直虎视眈眈盯着赵徵。

不管是内鬼,抑或其他,都绕不开这个姓冯的啊

纪棠就想问问沈鉴云认不认识冯塬

毕竟这个圈子其实很小的,这些天下第一流的顶级谋臣隐士们,其实很多都是互相认识的。

“冯塬”

“对,这人现在在建州,奉皇帝之命来对付阿徵的。”

“唔,另外有一事鉴云兄不知,阿徵麾下有些暗中人手,里头有些人涉及了皇太子的事故。”

纪棠说最后一句之前,先屏退了随侍在厅内的人,她刚开口,柴兴和陈达也立即起身出去了。

柴兴自觉不听暗部的事,而陈达则出去把守着。

纪棠大致把这里头的瓜葛说了一下,包括怀疑对象不止一个,里面深知很可能还有一个池州大将级的人物。

还有,就是最近期的西岭前后事宜,他们已经通过赵宸的出现锁定暗部五个嫌疑人。

她和赵徵对冯塬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入,这是不利的,如果沈鉴云认识冯塬的话,那再好不过。

另外,有关这个暗部内鬼,纪棠也很想听听对方的建议,对于沈鉴云的智商她还是很信任的。

“冯塬我认识。”

果然她就说这个圈子很小。

纪棠和赵徵对视一眼,听沈鉴云说,沈鉴云沉吟片刻“此人狂傲自负,却确有诡才,极擅连环计。”

冯塬师从邗州苍垣子,松鹤先生早年游学至邗州曾于苍垣子之师独孤先生座下听过五年书,算是门徒。不过独孤先生去世后,松鹤先生和苍垣子理念很不合,关系只算泛泛。

但正如纪棠想的,这个圈子很小,不深交,对方事迹和来路却是很清楚。

沈鉴云道“你们知道十年前河北大战的坑杀二陈之事吗”

赵徵怎可能不知他父皇正是战死在这次大战的这场战事的每一次大小交战,他都有反复研究过。

他立马坐直了“陈氏兄弟内讧,被赵元泰趁虚而入,分而大破,最后二陈力竭落马,被赵元泰坑杀”

这是一场时间非常紧凑的大战,前连寥苁之弟寥芳,后连河北名将杨时薙,但凡时间差错一分,赵元泰就非但没法获取胜利,反而会大败殒命。

直到现在提起这场战事,还有人说赵元泰占足天时,太幸运了。

赵徵眸光瞬间变得锋锐“鉴云是说”

沈鉴云微笑点头“没错,此非天时,实乃人谋。”

从寥芳到二陈到杨时薙,正是冯塬的连环计,阴毒狠辣,诡谋百出,毫厘不差,也毫厘都不差,从上至下,一环扣一环,坑死了二十万大军

这是他的代表作,当然,仅在小圈子里传播。

由于不大伟光正,赵元泰正值初初登基极重名声之时,不好对外宣扬,但其实冯塬在皇帝麾下的位置并不亚于其兄冯增的。

“连环计”

“是。”

沈鉴云对纪棠开口问这事的意图了然于心,细细给说了一下他对冯塬了解后,思索片刻“冯塬此人胆子狂傲,只怕皇子他也不曾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