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有点诧异, 柴兴一贯可是最热爱冲锋的第一线猛将来着。
赵徵也瞥了他一眼,觉得有点怪怪的,就没肯答应, “柴兴与扈氏兄弟对战颇多, 还是随大军一同追击。”
他点了郑元保刘淳风, 吩咐二人留下。
“是”
赵徵匆匆安排完人手, 目光又回到纪棠身上,纪棠这一波晕眩已经过去了, 忙举手表示“其实不用特地照顾我, 我还好, 跟着大军也是无妨的。”
但赵徵哪肯同意他心疼极了,看纪棠血污尘土下明显比平时要苍白好一些的脸色,只恨不得伤在自己身上才好, 他不怕疼的。
“不”
他一言否决了, 蹙眉“你先好好养伤, 待好了,再徐徐过来不迟。”
他不肯听她的,叫高淮来, 单留一个陈达他都不够放心了。因为陈达先前一来就先请罪,他没能按照主子命令一直留在纪先生身边。
虽情况特殊,但赵徵还是厉声呵斥了陈达并告诫下不为例, 这回除了陈达以外, 他还把自己的亲卫统领都留在纪棠,高淮略略迟疑,毕竟他的第一职责是保护殿下,但看一眼副统领崔定方也在,“是”
赵徵叮嘱高淮“好生照顾, 断不可让她伤神,有事立即传讯于我。”
“是”
纪棠无奈,其实她真的感觉还好的,见了一路血战,这点点伤真小得不能再小了。
好吧好吧,那就休息吧。
马蹄沓沓,赵徵叮嘱了她好长一段,才驱马将她送到大军边缘,望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她挥手的身影被丘陵遮挡住了,这才肯掉头回去。
马蹄军靴落地紧而急促,旌旗招展,擦过麓岭边缘,火速往南追击而去。
粉碎了冯塬的阴谋后,接下来,喜讯连连。
九月末,赵徵于麓岭以东大破山南盟军,逼得扈伯彰不得不收拢兵马掉头遁走。
赵徵率军急追,半个月之内,两军三次交战,士气如虹的密州军连战连胜,兵锋一路过了茂州襄州,逼至稷州
扈伯彰深知盟军士气大落,已不再适合硬碰硬,几次交锋都不敢恋战,以争取保全更多的实力,尤其是他本人的稷州军
那些焦慌撤军和抵抗的小军阀他也顾不上理了,只一意带着仍愿意跟着他的那部分且战且退。
两月前气势汹汹众志成城的山南盟军,在赵徵兵锋之下,已被冲击分崩四散。
至十月中旬,段天佑战死,万瑒战死,乔商投降,赵徵连下茂、陂、芦、襄、湖、阳、高七州。
再加上上雒甘州,至此,除刘黑思辖地外的山南二十一州,赵徵已占据一半。
扈伯彰退回稷州,紧锁关门。
一直追击到稷山关前,赵徵这才停了下来。
放马遥望雄关,只见苍山叠嶂,连绵不断,有一道砖石堆砌的关门正嵌于一线山隘,其雄峻险要,果然不愧为山南三大雄关之一。
沈鉴云笑道“听闻稷州是个好地方啊。”
赵徵也淡淡一笑“只可惜,你我暂无缘见识一番。”
三日前,赵徵追击扈伯彰至稷山关前,现正驻军于距稷山关最近的新昌城。
今天他和沈鉴云轻骑而至,近距离一观这闻名天下的稷山关。
放开缰绳,由得骏马踢踏慢行,低头啃食枯黄的野草,十月中旬的风,到底是很有些冷了,猎猎而至,沈鉴云苍色羽氅猎猎而飞,端是一派湛然若神的丰姿气度。
他笑道“稷山雄关,不好攻啊。”
赵徵颔首,稷山关确实不适合猛攻。不但军事角度上的不合适,还有宏观局势上的他一举鲸吞半壁山南,已过分刺激刘黑思的神经。
扈伯彰的稷黎代增四州,其中有三州是和刘黑思的地盘接壤的。一旦赵徵得了稷黎代增四州,那将与池州的吕衍大军对刘黑思形成两面夹攻之势。
不否认这是赵徵的终极展望。
但刘黑思也不是死的,他现在就如同犹如一头嗅到极端凶险的猛虎,且这头猛虎是壮年的,野性十足且未有负伤的,攻击性强到极点。
若赵徵悍然强攻稷山关,必然会引起刘黑思的强烈反弹,他很可能会做出什么来。
这并不是赵徵愿意见到的。
刘黑思扈伯彰一个山南第一军阀一个第二,这两人比邻接壤龃龉无数恨仇差不多能堪比赵徵和皇帝,但真到最后一刻,也不是不能暂时摒弃前嫌的。
所以赵徵是断断不会促使这两人结成同盟。
沈鉴云驻马,与赵徵迎着猎猎狂风远眺群山。但两人看的并不是山,而是山后。在这连绵起伏的山岭之后,有的可不仅仅是扈伯彰的稷黎代增四州。
和扈伯彰一起急遁的军阀们,更多是因为同路,过了稷山关一线后就火速回家了,生怕遭了似先前段天佑的芦州那样空虚无人直接被赵徵鲸吞的下场。
“从宜州离州等地,可自东进稷州。”
不需要经过稷山关。
毕竟这关隘只对北面而已,它再雄峻也不是全包围的。
沈鉴云一笑过后,肃容,冲赵徵端正一拱手“殿下,臣愿意出使宜离等州,以及稷州,劝降扈伯彰等人”
此一时,彼一时,赵徵金戈铁马兵锋悍然,已占据半壁山南。而密州军的本事,想必那些中小军阀已经见识过了。此时若降,虽不再当家做主,但能得一善终。
至于扈伯彰,难,但若先劝降了前者,他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的。
轻车悄然而去,悄悄劝降扈伯彰等人,才是目前最上善之策。
赵徵沉吟良久“你有几分把握。”
沈鉴云道“七分。”
“好。”
赵徵最终拿定主意“我让柴义与高淮与你一同前往,若事有不顺,当以保全自己为先”
沈鉴云一笑“谢殿下。”
“臣领命。”
此事遂定下,赵徵遂叫来柴义高淮吩咐下去。
最后他拍了拍沈鉴云肩膀,放缓声音“鉴云万万切记,你需知,山南十一州再好,在我心中也断不及鉴云你要紧的。”
千军易得,顶尖谋臣难求,这是一句实话,赵徵也确实看重沈鉴云比山南十一州更甚。
所以他也难得放温和神色叮嘱沈鉴云几句。需知这个待遇一直只有纪棠才有的,赵徵所有柔情只给了他的阿棠,在外,尤其行军,他一向都是肃容不拘言笑的。
故沈鉴云也动容,忙作揖“谢殿下关爱,玠铭记,必以安全为上”
“好。”
沈鉴云也是个行动派,当下也不回去以免引人瞩目,只向赵徵要了几封手书,就借口巡视军务便去改装出发了。
而赵徵惦记纪棠,送罢沈鉴云后,便立即调转马头,快马返回新昌城去了。
山南比北方暖和,十月底还没见雪,野外苍色也多得多; ,一片片的苍绿和一片片枯黄夹杂,北风凛冽,呼啸扑面,赵徵却不觉得冷,眼见望见城廓,他精神一振,连连扬了扬鞭。
大黑马跑得更快。
离得远远,他便望见高高城头上一抹熟悉的身影,跑上城头溜达的纪棠听见马蹄声一望是他,高兴地喊了声用力招手,“阿徵”
赵徵翻身下马,两三下便冲上了城头,纪棠已笑盈盈地冲他行过来,她斗篷风帽,一圈银鼠皮的蓬松皮毛衬得她的脸特别小巧,皮肤白生生,眼眸晶亮。
她穿得够严实了,但赵徵一上来,还是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嗔怪道“你出来吹风做什么”
说着就拉着她回去。
大军征用了一富商宅邸作指挥行辕,就在城楼底下,赵徵这几天也在此处起居的。
他赶紧把她拉回了屋,并掩上房门阻隔了寒风,室内炭盆火旺暖烘烘,他这才作罢,不过仍不忘蹙眉对着正在解身上那两层斗篷和大毛外衣的纪棠絮叨“北风硬得很,这天又冷,你出去做什么想透气把窗开了就是了,”
纪棠终于把外面加的厚衣服都脱完了,顺手塞进赵徵手里,好让他干活不要再念经了。
她一身青色秋衫,托腮盘坐在炕几侧,一条纱巾在头顶垂下来,她伸手扒开给掖在脑后。
她戴这玩意好久了,那天磕了一下有点轻微脑震荡,但很轻很轻,休息两天就好全了。但无奈古代大夫对头部受伤极重视,再加上赵徵紧张,她头上的药巾裹着半个月就没给解下了。
纪棠十分无奈“我好无聊,我想干活。”
要是现代打工人们听见了,估计得捧心哀嚎了,但纪棠半个月真一点事情都没干,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看书都不许说耗神,还只能在屋子里转悠,实在闲得蛋疼。
赵徵温柔看着她,进了这屋子,他眉目一下子就温缓下来,她皱眉抱怨他,他听着一点都不恼。
她单手支颌,白生生的脸颊和一截腕子,泛着健康的粉色,再也不见疲惫受伤时候的苍白色泽,看着健康又活泼。
这世上最勾人的不是什么一顾倾人城更不是什么妩媚妙曼,而是你的心上人托腮端坐在炕几前,和你吐槽抱怨她的小烦恼。
赵徵微笑听着,柔声哄她“再等两日,等药巾子解了再理其他也不迟,听大夫的总错不了。”
“头乃百窍之首,可断断不能轻忽的。”
说着说着赵徵语气又紧了起来,他也曾闻轶事,说有的人不小心跌跤磕一下头,当时没事,但隔几天却突然就倒下咽气的。
纪棠当时后脑勺那个包大的,真的吓到他了。
他找了多名军医和民间名医,反复诊断过,都说没事,才总算放下心来。
纪棠还能怎么样,只能无奈应了,“行吧行吧,我就说一下而已。”
“你说的哈,就两天”
“嗯,看情况,总得大夫说好才行。”
纪棠歪在引枕上颓了一阵,没一会又龙精虎猛原地复活,捡起小碟子上的果脯啃了两口,问他“阿徵,人押到了没有呀”
问的是侯忠嗣的小舅子那一大批人。
赵徵转战追击,当然不可能随军带着这些人的,等稍稍得空,便命人押过来。
这段时间,据他们的观察试探,侯忠嗣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和纪棠猜测的一样。
赵徵道“快了。”
他却有些恼了“不是让你都别理吗”
“什么事都不许做,好好养伤,待好全了再说。”
他蹙眉“从前的时候,是没那条件,现在咱们总算安稳下来,难不成还不能让你好好休养么”
赵徵曾起誓说断不会再教她吃苦的,可他没有做到,转眼她又为了他受伤不适了,多自责心疼就不必说了。兼他又对旧时逃亡的艰苦一直耿耿于怀,越说就越发生气起来了,还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说我的”
轮到自己就不会了
“好好。
纪棠举手投降,都听你的大哥“我不问了,这样总行了吧”
她往后面一趟,扯上薄被把自己连人带脑袋蒙住,别说了,你赢了。
“我要睡了。”
纪棠把赵徵撵走了,赶紧忙去吧你,省得三更半夜都没得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