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沉甸甸, 紧窒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最后还是由沈鉴云来打破沉默。
骑兵以最快速度整军完成了,沈鉴云不得不催促“殿下”
赵徵咬紧牙关,声音却怎么也出不来,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舅舅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比他以为的还要重。
他很早就没了爹, 身份又特殊, 这么些年男性长辈角色的缺失, 近两年间却渐渐由柴武毅填补起来。
忆起那双欣慰中带着期盼的喜悦目光,他心脏在颤栗, 句话犹如千钧重, 他张了张嘴,却瞬失了音。
柴兴浑身战抖,他捂住脸,眼泪长流。
纪棠深呼吸口气, 蹲跪下来“柴兴。”
她拉开他的手, 柴兴赤红双目看着她,满面的泪水纪棠用手给他抹把“别这样柴兴”
纪棠心念急转“我们没法救柴家军,那试试救回国公和柴大哥吧”
柴兴怔,纪棠急忙把刚才收到有关地形的信报都拿给他看,急促对他说“这边水网纵横, 舅舅和柴大哥他们后面就是磐水,那河够深, 说不定咱们能潜过去”
纪棠难受归难受,但脑子急忙转动思索了起来。自从到了这里以后她上山下水无数次,下子就想到这块去了。
被众军团团包围,但梁军总不能站水里去的, 只要不露头,理论上是可以潜过去的。
如果真能进去的话,那么带着两个人原路折返是没问题的
现在这种情况,能救多少是多少,三万多柴家军固然让人痛心疾首,可最起码设法把柴武毅和柴显救出来啊
柴兴精神振,泪水止住了,他接过纪棠手里刘元他们用炭笔粗绘的地形图,慌急翻动,七八张图很快就翻完了,是有条河,而且据陈达判断是直接流经柴武毅所在孤山左右的,他急忙抬眼看纪棠“真的可以吗”
目带祈求,赤红的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纪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柴兴,柴兴直都是豪爽快乐的,她其实心里也不敢肯定,但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用极肯定的语气对他说“可以的”
“定可以的”
她拉柴兴站起身,对赵徵说“阿徵,你快动身,小心些,救了钟离将军就往这边来。”
纪棠又看沈鉴云“步兵就拜托鉴云了”
“我们快走吧”
最后句,是对柴兴说的,柴兴用力点头,飞奔几步去牵了他和纪棠的马来,翻身就上了去。
没时间废话了,赵徵去驰救钟离孤,而十万步兵就交给沈鉴云和栗泉薛志山等人,急行军往柴家军方向急赶
至于柴兴和纪棠,带着二人的近卫,行数十人轻骑已飞马往东北方向狂奔而去。
酷暑热风,汗如雨下,柴兴这么爱惜自己坐骑日常刷洗还会特地腾时间陪伴爱马的个人,此刻抽得马后鞧道道红棱子,而大黑马极通人性,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焦如焚,狂飙往前飞奔
速度太快了,颠簸得仿佛要将人抛出去,纪棠咬紧牙关伏低身体收紧缰绳努力稳住,却反手用力挥鞭连连抽马,只盼能更快些。
她心里实在焦急得很,仅凭几张粗糙的地形图,其实她也不敢确定能不能真实行这个水路援救计划的。
现在只盼着老天爷好歹不要过分绝情,好歹留点点生路。
纪棠求神拜佛了路,百余里地的路,花了个时辰出头他们就赶到了。
远远大军围杀的呐喊声,黑压压的甲胄铺天盖地,正在对合围的中心点,展开车轮战往上急攻
柴兴喘息很重,他几乎是翻滚下马的,纪棠急忙去扶他,被带得跄踉了下,陈达刘元赶紧搀扶她,纪棠急忙问“情况怎么样磐水在哪快带我们过去”
纪棠急忙把自己的设想大致说了下,“怎么样,行不行”
柴兴紧紧盯着陈达。
陈达刘元凝眉思索了下,很快说“按理应可行,只是”
两人迟疑,他们路遁踪追到这里,搜集情报同时勘察地形,这边的地势已大致在胸,不幸中的万幸,这个水路救援计划,理论上还真的有实施空间的。
陈达判断,磐水应是直接流经柴家军目前所在孤山背后的悬崖的。换而言之,只要能潜过去,就不必直接和南梁军照面的。
这将极大利于援救和撤退,尤其撤退。
可摆在眼前的第个大难题,就是怎么才能潜得过去呢
“只是起码得有十几二十里的水路”
十数里是保守估计,其实应该是二十里出头。
这么远的距离,岸边乌泱泱的南梁军,露头估计立马就遭遇箭阵了,这计划也就完了,能不能全身而退都玄乎。
换而言之,潜行过程得全程不露头。
虽说这夏季洪水期河水再清也清不到哪去,但也起码得要潜到三尺以下,才能确保不会被上方窥见端倪。
这么路潜个二十多里,还是在较为湍急水深的天然河流之中,饶是暗部水性最佳的梁五,他也不敢说自己能做得到。
柴兴大急“那怎么办”
“别急,别急”
纪棠握住他的手,他反手攒住她的手臂,握住紧紧的,纪棠拍住他的手,脑子快速转动“芦苇,我们可以用芦杆”
米多无缝隙的芦杆,找找还是有的,带着芦杆下水,到时候再设法换气
梁五也想到了,“对芦杆芦杆有吗谁看见过芦苇”
就这么会功夫,暗部先后聚拢了三四拨二十几人过来,人群中马上有人举手“前头约莫五六里地,那边有个芦苇滩”
行人飞速掉头,以最快速度赶到磐水拐弯而留下的芦苇滩。
纪棠看,小松了口气,还好,是大片很茂盛粗壮的芦苇。
大家分头钻进去,又快又仔细,飞速在芦苇丛里头折出三四十支人高的芦苇杆子。
那边快速砍头去尾处理检查芦杆子,纪棠他们这边则在挑选潜行救援的人手。
柴兴肯定得去的,有悬崖刘元也肯要去,其余人第条件是水性好。
人不能太多,但也不能少了,毕竟进去后也不知会不会遇上什么意外情况,得保持定武力值。
最后选定陈达刘元梁五李胜等总共十二人,其中包括纪棠。
纪棠水性超好的,单看当初刚开始逃出京畿那时她在水下协助赵徵杀死彭骁,就可窥斑。
大家尝试了下在米水下用芦杆呼吸,并得在操作过程中得尽量只在水面上露出点点。这过程很短,试了几次换气可以芦杆也没漏,大家人背上两条芦杆,飞速前奔段,在隐约能见到南梁后军时候,就立即滑了下水。
柴兴已把铠甲卸了,换上个暗部同袍给脱下的外衣,匆匆套上,两条芦杆就背在背上,他紧紧握了下纪棠的手汲取力量,俯身撑,跳入河边。
纪棠安慰他“我们肯定赶得及的”
他用力点头,“嗯”了声。
接着深吸了口气,十二人同时潜入河中。
河水有些浑浊,水底能见度比较低,而且湍急河流之中潜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水性稍逊点都难。
好在暗部全才很多,大家三两互相帮忙就稳下来了,水性最好的梁五和纪棠边个拉住柴兴,划蹬,顺着水流就冲了下来。
水流湍急也有水流湍急的好处,速度非常快很快他们听见兵甲密集的脚步声和动静,还有不远处滚雷的呐喊和厮杀的响动。
换气时十分小心,换了大约十来次,厮杀和呐喊近了又远,最后高高悬空从头顶方向传下来,梁五松开柴兴的手,脚蹬,人就直冲上水。
昏沉沉的天空,硝烟滚滚,梁五观察了下,大河对岸也是黑压压的南梁军。地形使然,他们骑兵援救难以冲锋,但同样南梁对柴家军也无法全方位全方位压上,只能使用车轮战,否则柴武毅他们估计也没法坚持到现在都还没被攻上去。
但援救是能施展的。
梁五观察了下,这边河岸芦苇水草丰茂,露头并不会被被对面的南梁军察觉,于是马上把同伴们都叫上来。
纪棠吐了口水,深呼吸大力喘气,她立马抬头往上望,见松了口气,还好,这崖陡归陡,却不是光秃秃的,最起码最易被目力所及的底下截不是。
刘元观察了下,在柴兴和众人紧张的目光中点点头“可以。”
柴兴激动得冲上来握住他的手,句话都说不出来,刘元拍拍他的肩膀,把肩膀背着的那捆牛皮绳甩在手里,行人立马跟着他伏身冲过去。
悬崖下很崎岖,青苔水洼密布,纪棠靴子底薄,很滑,柴兴直接把她背起来,很快来到刘元选定的悬崖最左侧个偏凹的位置。
这悬崖底色的黑色,他们身上都是深色衣物,这块荆棘长草杂树横七竖八生长,在昏暗的天色中,极利于隐蔽身影。
刘元刻都不用停,抖开绳子像猿猴般就攀了上去。
值得说的是这牛皮绳,得益纪棠喜欢整些稀奇古怪东西,军备中有升级版的攀城绳,这是牛皮浸油后编织而成的,不多,但刀难砍断水火不侵,用在这里却是正正好
刘元攀了小段,把绳索垂下来,然后在棵树根虬结稳固的松树缠了两圈,把绳子尾巴垂下去。
纪棠他们快速商量下,因为怕被对岸发现,他们没有全部上去,最后选了六个,柴兴纪棠陈达李胜梁五还有对叫陈旁陈佑的兄弟。
他们撕下衣摆缠在手掌上,纪棠张了张手指不觉得活动受影响,然后还再撕个长条两边打了个可以拉手的环套在手臂上。
陈达已经上去了,循着刘元路线跳上了三尺,然后掉头伸手给纪棠,纪棠试了试绳子的力,勾住也攀了上去,柴兴托了她下,紧紧她后面护着她。
开始还挺轻松的,悬崖底部下脚的地方很多,而且不高,但渐渐越来越往上,就非常考验人的意志力了。
纪棠还好,她上辈子玩过攀岩也玩过高空跳伞,有底子,另外在心里绷着口气人人都拼命往上爬,也就不觉得害怕了。
陈达截下条丈出头的牛皮绳,头系在纪棠手腕上打了个非常紧的扣,另头直接系在自己腰上。
这趟冒险是肯定冒险的了,可他断断不敢让纪棠出差错,不然就没法向赵徵交代了。
越爬越上,渐渐已经不需要太小心顾忌被对岸的人发现了,但也越来越高,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法下脚,刘元不得不重新往下绕,给换条路。
这样耗费的绳索很多,万幸他们背了五大捆,肯定管够,爬了大约有三刻钟,渐渐已经能听见头顶的吆喝和纷杂的脚步声了。
“快,扶住他”
“鸿祺,鸿祺你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