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96章(1 / 2)

时间回溯到两日前。

纪棠和赵徵告别之后, 就悄悄挪到后军坠着,等大战开始,她就迅速往左翼去, 去寻找纪谨和项青。

这过程还挺耗时间的, 因为左翼只是纪谨就平常的惯例推断的位置, 也不知到时是不是的。

幸好推断也没什么差错,纪棠得了暗部眼线回馈的现场消息之后, 就按原计划往左翼去了。

左翼范围也很大, 毕竟是百万大军交战的战场, 不过纪谨和项青早有准备, 两人一得纪棠口信就立即在心腹遮掩下找个不起眼的混乱区域倒地灵活卸下头盔外甲,露出里面早已贴身穿着的一层刻意剔薄的步兵布甲,手在地上抓两把往脸上一抹, 悄悄往战场边缘过去。

项青望风, 纪谨过去接头,和纪棠伪装的赵军小兵打了几下, 两人在地上滚成一团,纪棠冲哥哥眨眨眼睛, 把怀里的信悄悄塞过去。

纪谨不动声色接过来赶紧揣怀里。

许久不见,妹妹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 纪谨心疼得很, 越发就不肯和妹妹天各一方注定落得一死一生的下场, 他们是一家人, 要死要活都得在一起才是。

他和项青是年轻一辈,和皇帝没有这么深的旧情和烙印,两人对皇帝所作所为是早就打心底不认同的, 再加上对那个宁王赵宸也没有滤镜,反感程度甚至远胜皇帝。

皇帝毕竟是君,而那赵宸还早着呢。

两者叠加,心早就彻底偏往纪棠这边了。

兄妹两人迅速交换了一封信,纪棠冲纪谨一笑挤挤眼睛,小声“我先回去啦,等你好消息”

纪谨点头,虽想起亲爹就很头疼,但他没表露出来,伸手摸了摸妹妹有点凌乱的碎发,“小心些,别回中军了,你先回营罢。”

“嗯嗯,我知道。”

兄妹两人没有多说,就就着倒地打滚这一阵子,快速交接了信和简单说两句,就匆匆分开了。

两人佯装和身边的兵士打了一会儿,就渐渐分了开来,纪棠脚下灵活,几个挪移转动,就已经闪出战场之外,飞快钻进草丛里不见了。

纪谨转头悄悄目送她,不禁会心一笑,碰了碰身边看得出神的老友,“诶,走啦。”

纪谨知项青心事,但他只能装不知道,项青回神,勉强笑笑“好”

两人掉头就走,按原来的路线一边打斗杀敌,一边不着痕迹地挪动。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可挪着挪着,项青视线无意中一动,皱了皱眉“那是什么人”

这里是战场中部较边缘的地带,百万大军投入的激战,这里反而是比较不重要的区域,没有骑兵冲杀,也没有比较厉害的将军,都是小兵不过厮杀得还挺混乱的。

项青无意一瞥,却发现远处有几个身穿己方军服的人在东张西望,他们手上动作挺敷衍的,其中有一个甚至在空杀,就是胡乱挥几下刀在做做样子。

对方很明显是在找人。

纪谨项青心一突,登时就绷了起来了

两人赶紧拉了拉帽檐,手往脸上用力胡几把,微微低头作奋力杀敌之态,同时开始不着痕迹观察附近。

很快,两人发现这些人还不少,甚至有直奔战场外围去的,没多久就摸到纪棠钻进去的那个草丛,然后这人直起身,打了个呼哨

有人以锐利的视线扫往这边,好在纪谨项青已提前“倒地身亡”,混乱的战场,对方并未能发现什么,很快就离去了,掉头追向纪棠方向。

很明显,这是皇帝那边的人。

可皇帝是怎么那么快锁定纪棠的行踪的

纪谨项青大惊,也顾不上分析太多,赶紧翻身跳起以最快速度挪到战场边,循着方向赶紧追了上去。

纪棠顺利把信送出了之后,就打道回府了。

战场太大战局正开始胶着,要她挪回中军实在太难为她了,其实不用赵徵和纪谨叮嘱,她也打算办完这事儿就先回营的。

身后战鼓隆隆喊杀震天,地皮和身侧的长草树梢都在簌簌抖动,这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导致刘元他们发现尾巴的时间远比平时要晚。

没有骑马,毕竟伪装步兵,纪棠一行还得先穿过这一大片的丘陵区抵达山的另一边才能取马骑回去。

不过纪棠任务顺利完成,心情非常之不错,她回头眺望了战场一阵子,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咱们快走吧,耳朵要聋子了。”

纪棠掏了掏耳朵,身在军中没这个感觉,但在外围旁听的时候,真的是耳朵都要震聋的感觉,她看了一下,肯定是看不见赵徵的,但己方很稳并且又隐隐占上风的趋势,她笑道“希望能一切顺利”

“肯定能的”

刘元笑着接了一句,一行人就不耽误了,转身快步离去。

纪棠速度也不慢,她的内家功法练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一点效果了,开始有种步履轻盈的感觉,她心情大好,兴冲冲用赵徵教的技巧腾挪点跃,轻快往前奔去。

走了可能有小半个时辰,走得挺远的了,那隆隆声和喊杀声已经小了很多,没有那种震耳欲聋心脏都险些要蹦出的感觉,纪棠正要说话,问问怎么走更快些,谁知身后刘元却突然刹住脚步,“有人”

突兀一声,纪棠一惊,她身边的二十余名近卫已经迅速将她团团围住,蓦拔刀向外,警惕瞥向刘元扫视的地方。

纪棠身边的近卫,都是赵徵精心挑选出来的,甚至有几个还是昔日皇太子身边高手,排除了嫌疑以后赵徵把这此人都渐渐启用起来,其中最好的几个经过反复筛查之后,放到纪棠身边。

还有暗部的刘元等人。

陈达原来也常跟她的,不过这次由于大战激烈,赵徵那边更需要,她就把他调回赵徵身边了。

只饶是少了陈达,纪棠身边这二十余人都全是身手一等一的佼佼者,所以她并没怎么怕的。

毕竟纪棠这是随意择路,就算碰上敌人,这等旷野丘陵,这二十余人护着她脱身问题不大。

纪棠挑了挑眉,也转头望去。

只见林木微晃,树影之后,走出一个人来。

剑眉长目,相貌堂堂,一身玄黑铠甲,来人手按长剑,剑鞘是金色的,铠甲做工极佳边缘缀着金色,离得挺远的,但他那张脸纪棠一眼就认出来了。

“赵宸”

纪棠挑了挑眉,陈达过后和她说过赵宸要求见她,是以开玩笑的形式说的,这赵宸好本事啊居然还能找到她了

纪棠笑了笑,调侃“诶你这是战场逃逸吗不争军功了”

要是被皇帝知道,不怕挨削吗

不过纪棠调侃归调侃,她心里清楚得很,能让赵宸放弃那一边专门过来蹲她,只怕是有很大把握的了,几乎是说话的瞬间,她脚尖一点,直接跃起,刘元一俯身,已非常默契背起来了她

四周刷刷草声,四面八方,出来数十条身影

赵宸没说话,直接一挥手

刘元等人已经护着纪棠,火速向后方急遁了。

对方包围圈没合拢,他们很快冲了出去,往前飞掠而去。

后方的人速度也很快,纪棠“豁靠”一声这赵宸哪来这么多的好手这是全副血本都拼上了

双方一追一遁,都是顶级高手但前方偶有障碍,被阻了阻,双方几度交手,各有负伤,不过也正如纪棠所料,这等空旷的地方,对方事前没有准备埋伏,想截住她,难度超高。

这么纠缠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纪棠这边成功摆脱了尾巴,她有点担心“也不知李胜和梁五怎么了”

说曹操曹操到,远处两个人影快速冲过来,“主子”

声音暗哑,身上染红一片,负伤不轻,脸色都发白了,正是李胜梁五

刘元几人赶紧冲过去扶,纪棠急忙问“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了”

她恼恨极了,赵宸这是找死啊

他这是真不怕她把他的身世曝光吗

她当其时凑得很近,天光明亮,李胜梁五两人的仰脸朝天,没有一点妆粉痕迹,所以所有人根本都没设防。

纪棠俯身焦急察看两人伤口,李胜摆手没事,但谁知那只手摆着摆着,却倏地闪电一伸,两指间夹着的那根针一次正中纪棠颈脉,另一手同时一翻,闪电般扣住她的脖子

“梁五”同时暴起,天女撒花的毒针射出

而借着这点空隙,“李胜”已成功把纪棠扣在手里了。

纪棠是万万没想到,李胜梁五居然还能是假的。

骤不及防,中招了。

那针是淬了迷毒的,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牢里了。

“”

居然还捞上一回蹲大牢了

臂粗的泛灰木栅栏,头顶天窗有光投进来,这是个地面牢房。这牢房规模不大,也就三四十个栅栏格,不过人少,显得很空旷。环境倒不算差,牢房很干燥,打扫得很干净,她躺的地方铺着簇新的禾杆,很新鲜,纪棠甚至能嗅到刚收割晾晒后的那种独特的稻草气息。

纪棠也不知是不是为自己打扫的,可能是吧。这空旷牢房总共两摊人,她自己算一摊,还有一摊这角度她余光勉强瞄到。

左斜前方那排木牢的门全部打开的,其中一间搁了两个还是三个人,躺着的,而紧邻的牢房放着一张有点奇怪的长椅,上面也躺着一个人,一个蓝色布衣的男人俯身凑在那人身上不知道干什么,纪棠听见一声嘶哑的痛吟,像闷闷卡在喉咙里似的。

除此之外,就是站岗的人了,黑衣黑靴身披软甲,无声无息肃立,有十来个,这身暗卫的独特气质一下子就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纪棠睁开一只眼,滴溜溜转了一圈打量环境,心里大致有数了,她直接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了。

然后环境看得更清晰。

黑衣人动也不动,没理她,另一边那个俯身的蓝色布衣男人也没回头,只专注自己手上的事情,他站起身,手里拿起一块皮然后转身到移到另一边的操作台不知干什么。

反倒是躺在另一边牢房地上的两人激动起来了。

其实两人一直盯着她这边,一见她动,登时激动起来,骤弹了弹身躯,喉咙里发出急促细碎声音。

纪棠侧头望去,对上两张通红盖着绿的脸,她嘶一声,这两人两双熟悉的眼睛和眼神,“主子”

嘶哑充血却同样熟悉的嗓音。

“李胜,梁五”

李胜梁五甚至赵宸都没死,皮匠专门干这个的,他有极好的药物,能保证取了皮的人能尽快伤愈,保住性命并不受其余不必要伤害。

当然,这不是因为他人好。

他这是三十七代的传人了,他适逢乱世还好,他祖上若在太平年月想找个练手的皮子可不容易,可持续发展是必须的,一代一代下来,皮匠对取皮后的外伤治疗可谓炉火纯青,远胜于这世上任何一个正经医者。

这三人皮子好,皮匠舍不得,这可比流民和死囚好太多了,尤其是赵宸,养尊处优二十年,这可是最最顶级的皮子。皮匠基本不提要求,他不求吃不求穿不求钱财,当初答应裘恕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皮子。

第一眼看清李胜梁五,纪棠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她余光还瞥见那条奇怪长凳上的人,那个人一看见她也激动起来的,喉咙间短促喘息和模糊的音节,有点熟悉,这是赵宸

纪棠“”

李胜、梁五、赵宸,这个奇奇怪怪的人和方才那块皮,电光石火,纪棠皱了皱眉,她瞬间把所有前因后果都想明白了。

这时皮匠回过头来,杂音打搅了他他不高兴,不悦瞥了李胜梁五一眼,吩咐“把帘子拉起来。”

两个打下手和保护他的黑衣人闻言上前,“唰”一声给那两间牢房拉上布帘,两边就看不见了。

皮匠又回头看了纪棠一眼,皱了皱眉,不过没说什么,回过头继续专注手中工作,然后布帘就拉上也看不见了。

这时应该中午了,有人来给纪棠送饭,捧着一个托盘,一碗清粥、几个细面馒头、还有两碟子炒菜。

东西很简单,但整齐干净,这对于一个阶下囚而言,却难得得很了。

还有,纪棠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和平时无异。她摸摸脖子,那针阵上的毒明显是迷晕她为目的的,可能到时候就消了,也可能是给她解了,反正没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损害。

纪棠挑了挑眉,很明显啊,这些人是知道她的真正身份的。

哪怕她属于敌方核心首脑人物,但皇帝没发话之前,他们绝不可能伤害她,更不可能折辱她。毕竟她身上留着的可是皇帝的血,折辱她一定程度上等于折辱皇帝,皇帝大概不会怜惜她,但他肯定会感觉被冒犯。

所以这些饭菜必然是干净且不会有毒的。

人是铁饭是钢,那就先吃饭咯,纪棠耸耸肩,盘腿坐下,把托盘拉过来,拿起筷子不紧不慢把饭菜都吃了。

她头脑灵活思维敏捷,就单单凭借这么一个牢房,就已经把外头的战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己方大营不是在城里的,皇帝原来的大营也不是。而己方若是大败,如果要撤进城里,更有可能是虔州和岙城,都是大城,这衙门里的牢房是不可能规模这么小的。

纪棠熟悉内政,一眼就判断出来了,这大概是个县级大牢。

那么,也就是说,赵徵洞悉皇帝的阴谋或者奋战反胜了,目前皇帝处于下风或者打了败仗,退至后方某县才稳住脚跟咯

这样的话,她就不需要担心赵徵那边了,顾好自己就成了。

纪棠放下心头大石,眼珠一转,幺蛾子就多起来了。

她吃完午饭把托盘一推,就喊起内急了。

普通犯人大概得直接自行解决了,但她肯定不行,她喊了两声,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黑衣人皱了皱眉,抬了抬下颌,就有两个黑衣人动了,一个出去提了个桶回来,另一个打开牢门,把刀横在她的脖子上,另一个把桶放进来。

“给我个帘子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