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的乱象越来越厉害,白日里的阳光极盛,将地面的温度烤得极高,山火蔓延之下,莘九的茅草屋也遭了殃,他火速出逃,跃上树顶,九尾在身后展开,双耳机敏地抖动着,身为灵兽,承载了祖辈们世世代代的记忆,他隐约已感觉到了天地间似乎又有大祸降至。
只是可叹如今上界人才凋零,据他所知,所有的神已悉数陨落,世间连个神都没有,何谈救世只能是往上跑了。
人间遭难,仙界应该可以避一避。
莘九目光望向远处的王城,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起跃奔跑之时,想起还收藏着曲觞的头发,他的草屋烧毁了,曲觞回来时找不到他可如何是好转念一想,曲觞那样子哪像是寻常妖怪,每次见都比上次见更厉害,未曾见他露出疲态,应该不打紧。
如若真要死,曲觞也不傻,应当会来寻他的。
拿定主意后,莘九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王城。
命运的齿轮毫无偏差地向既定的方向转动。
曲觞独自在外,是真正的修行,人间的乱象落在他眼里,他虽不懂为何,也是尽心尽力地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帮助流离失所的妖怪们迁徙,同时打退那些不怀好意趁机作乱的妖魔鬼怪们。
“谢谢,谢谢,”黑不溜秋的妖怪拉着他的袖子哭着道谢,曲觞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了,”他看向他现出原形的羽翼,“你的翅膀”
乌鸦精将自己残破的羽翼护在身前,悲伤道“翅膀倒没事,我的腿断了,不见了。”说到最后,他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没有腿,他的灵气很快就会消散于天地之间,变成一只普通的乌鸦,以后都无法成精了。
这一点曲觞的确也帮不了他,“我陪着你,等你现出原形后,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虽然没有办法成精,但还是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他郑重道,“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乌鸦精啜泣了一声,“谢谢,可是我没有办法报答你了。”
“没关系,”曲觞笑得眼睛弯弯,“我在修炼啊。”
乌鸦精疑惑道“你的人形已经这么完美了,还要修炼什么呢”
曲觞看向天空中威力十足的太阳,“我想上去。”
“上去”乌鸦精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太阳,立即被刺得几乎双目流血,太可怕了,他瑟瑟发抖道,“上哪去啊恩公,你的原形也是鸟吗”
“去仙界。”曲觞清脆答道。
乌鸦精被他远大的志向震撼了,“去仙界”
“是啊,去仙界问问清楚,”曲觞平淡道,“那些仙人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不管管太阳。”
乌鸦精“啊”了一声,“太阳不归仙界管啊。”
“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一点儿。”
乌鸦精是个包打听,凡是鸟类所知道的事情,他们之间互相传递消息,他自然什么都知道。
曲觞来了兴趣,“那你知道有什么法子能到仙界去吗”
这件事,乌鸦精还真知道,只是他不太想说,于是他抱着翅膀低头沉默不语。
曲觞看出了乌鸦精在隐瞒,极力地请求乌鸦精说出实情。
乌鸦精也是左右为难,不说吧,曲觞把他从山火中救了出来,照理说他应该对曲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说吧
最终乌鸦精还是没顶住曲觞的要求。
“不周山在极西极北之地,不过我听说那是厄运与不详的化身,终年飘雪,那雪是地府焚烧的恶鬼身上的罪孽,连仙人都能冻死,只要能爬上顶峰,穿过罪孽之雪地,就能直达仙界”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乌鸦说完就赶紧劝曲觞不要做傻事,“这只是个传说,仙界到底什么样,谁都没去过。”
“我去过,”曲觞道,对一脸不可置信的乌鸦精微微一笑,“我真的去过。”
失去了腿的乌鸦精最终仍然变回了一只普通的乌鸦。
曲觞遵守诺言,一直陪在乌鸦精的身边,他双手捧着受伤的乌鸦,乌鸦眼中闪烁着机敏警觉的光芒,尖嘴转动着企图去啄曲觞的手,曲觞小声地哄它“这里还不安全。”
失去了灵智的乌鸦完全就变成了普通的动物,根本听不懂曲觞在说什么,它只是惊慌于被一个人类控制住了自己的行动,翅膀奋力挣扎着想要飞出曲觞的控制。
曲觞现在能轻易地控制住任何一个有坏心眼的大妖怪,面对着这只振翅欲飞的慌张鸟儿,他却手忙脚乱了起来。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死亡的含义。
死亡并非是肉体的消亡,而是灵魂的泯灭。
“不行的”曲觞紧紧地抓住这只乌鸦,而他抓得越紧,乌鸦就挣扎得越厉害,圈起的手背被乌鸦猛啄了数十下,曲觞仍是困着这只乌鸦,一直到了安全的地方,才松开了手,在他松手的一瞬间,乌鸦立刻便向天上飞去,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曲觞若有所思地看向天空,现在是正午,太阳像快要炸裂的火球,将整个天空中的云都染成了耀眼又压抑的红紫色。
不周山在极西极北之地,越往西北走,曲觞遇到的妖怪就越多,比起群居的凡人,妖怪们大多独来独往无牵无挂,所以面对大地上的剧变,妖怪们比凡人要敏锐的多,行动力也强的多。
曲觞这是碰上了迁徙的妖怪群。
从前避之不及的严寒之地,一下成了妖怪们的目的地。
妖怪们也不再想着互相斗争盘剥了,达成了诡异的默契先修养生息,逃出生天再说。
曲觞在迁徙的妖怪群中毫不起眼,妖怪们都被白天的炎热和夜晚的极寒给折磨得生不如死,根本毫无心思去观察周围的人,全都将精神集中在赶路这件事上,以期寻找到一个暂时适合生存的地方。
凡间的惨剧,仙界也是有所耳闻,其实仙界的状况也不算好,与凡间冷热交替的情形相比,仙界的一角已经逐渐开始塌陷,仙人们倾巢出动,各显神通地想去解决问题。
“七天,你要等七天,现在已经是第六天了,”司命满脸沉重,星盘上的光辉已逐渐黯淡下去,“你究竟还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