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进了主楼大殿。
纹金红毯尽头,雕花座椅上,坐着一名白衣剑修。她一身白衣,乌发简单束在玉冠之中,腰侧的剑也黑沉沉的,看起来太过素朴,与这位置不太相衬。
可谢瑶却觉得,她此时的姿态,像极了一位主君
她侧着头,手肘支在扶手上,眉眼低垂,在看着烛火倾下的光纹打发时间。
直到他进来,她才抬起眼帘,眸光明艳又清冷,似揽尽天下风尘,又清透不染尘埃,能看穿世间所有。
叫人无法忽视,又不敢直视。
穆晴懒懒地直起身坐正了,她看着谢瑶,道
“我听说你要见我。”
谢瑶稳定住心神,抬头直视穆晴,道
“我知你与星倾阁有关,却从不知,你是这星倾阁之主。”
穆晴浅笑道
“现在你知道了。”
谢瑶见她笑颜,忍不住呼吸一滞。
虽过百年,她仍是这世间第一绝色,尚且无人能出其右。
穆晴问道
“你非要见我,是有何事”
谢瑶让自己清醒过来,说道
“只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谢瑶酝酿了一会儿语言,说道
“一百多年前,你挑落剑榜,使剑盟败落之事,我始终都无法理解和原谅。但很多时候,我又觉得,你不是那种只图自己痛快的人,你之行径必有原因。”
他百年前与穆晴接触过,他觉得穆晴这个人很矛盾。她一边自说自话,一己之力毁了天越剑盟;一边又在鬼市,舍她自己性命,将他这个剑盟弟子救回阳间。
谢瑶始终无法理解她为何要毁剑盟,他觉得穆晴不该是这样的人才对。
可她又确实那样做了。
现实摆在那里,没有争议的余地。
穆晴“”
自然是有原因的。
但穆晴与他不熟,不想对他解释。
谢瑶说道
“如今鬼市和星倾阁救天越剑盟于死劫之前,我该谢你这个幕后之人。”
穆晴问道
“你究竟想表达什么呢”
谢瑶对她说道
“穆仙子,你如今之言行,皆是为修真界好,没有坏心,对吗”
穆晴答道
“是这样没错。”
谢瑶看了她好一会儿,似在确认她言行真假。
他说道
“那么,此事过后,我们双方之间便和解吧。穆仙子昔年对天越剑盟所做之事,由穆仙子此次救助为抵,恩怨两清。”
“此后,天越剑盟会像各大门派一般,奉穆仙子为主。但凡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事,穆仙子可以尽管交代。”
穆晴愣了片刻,失笑道
“我说我没有坏心,你便信了”
这信任来得未免也太轻易了。
谢瑶说道
“穆仙子,虽然过去有诸多矛盾,但我觉得你这个人,是值得相信的。”
穆晴弯了弯眉眼。
她心里一直对天越剑盟怀有愧疚,如今恩怨能清,是再好不过。
“那么,我也该向你承诺一句。”
穆晴站起身,说道,
“我不会让你失望,不会让这修真界失望。”
谢瑶拱手,向她行了一礼。
穆晴这话说的轻易,可其背后诚意和责任,却重于山川。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敢做此承诺。
她不是常人。
她做常人不敢做的承诺,承担常人不敢承担的责任。那么,她就值得这修真界之人的礼待,值得他人奉她为主。
天越剑坛由鬼怪们在短时间内进行了翻修,演武台已经被修复成了崭新的模样。
祁元白在演武台上行走,查看各处阵法。
巫族在阵法方面十分专业。
祁元白在这方面天赋一般,对家族里世代所传的东西也不感兴趣,如今是被迫将阵法这方面的东西捡起来了。
“这里改一下,阵法距离近一点,多叠几层,更容易绊住我大师兄。”
“阵法再往外扩一层,化神期打架,天越山估计是保不住了,但千万不要祸及到外面。”
“天越山外城镇里的百姓”
祁元白道,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立刻迁走。”
穆晴到到达天越山剑坛的时候,便看见改阵法改得要吐血,苦不堪言的鬼怪们和山海仙阁阵修。
祁元白问道
“师妹,你看还有需要改的地方吗”
“就这样吧。”
穆晴说道,
“我和大师兄打起来,阵法多半是要毁掉,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祁元白失落道“也是。”
剑修大比当日。
殊识舟携碧落剑,到达天越山。
只见这不久之前还一片破败,人员也全被迁走的天越山剑坛,此时焕然一新,人山人海,一片热闹。
演武台上,抽签已经完成,对局公布。
第一局比试者,是散修青洵,和清风剑派的掌门清易。这两人皆是筑基期,修为平平无奇,但所学的剑法却很强,也算是有些看头。
两人上了演武台,态度客气。
清易拿着剑,彬彬有礼道
“青洵师弟,由你先出招吧。”
青洵则是退后一步,道
“清易掌门,你当年之伤还未好全,还是你先出招吧。”
这两人让来让去,观看席上一片嘘声。
“你们两人还打不打了”
“这是剑修的比试,称兄道弟互相客套的事,滚到演武台下做去”
“修为这么低,肯定没法闯到后面,干脆都退出算了,让我们赶紧看下一场”
看客们失去耐心之际。
一名白衣剑修落在了演武台上,他气质清冷,眉眼间却略带疯态,还有满满的不耐烦。
他已旁观了许久,现在已经彻底失去耐心。
如此磨磨蹭蹭,哪里是剑修该有的姿态
殊识舟抬手,翡色长剑出鞘,剑柄落在他掌心里。
他对台上那二人说道
“你们皆不肯出剑,那便由我来吧。”
话语落下,他手中长剑一挥,肃杀剑意在演武台上弥漫,碧色剑气震天荡地,要将那两名小剑修格杀当场
但是
剑气触及小剑修之际,那两人并未血溅三尺,而是身形扭曲,化作符文锁链,避开剑气,朝向殊识舟袭来。
殊识舟一剑挡开锁链。
他听见有人在谈话,声音让他很是熟悉。
“小师叔,二师兄,你们看,我当初就说了,这么一副场景肯定会让他失去耐心,气急败坏,主动跑出来。”
“师妹,别说是大师兄了,我刚刚都要急了,你可太会拿捏人的耐性了。”
殊识舟朝向声音源头看去。
穆晴、祁元白和丰天澜三人,正站在不远处看台上,眼中含笑,对他指指点点。
而那三人身边,人山人海的热闹之景,已经变得不太清晰。
殊识舟后知后觉道
“幻术”
他朝向周围看去,演武台上的裁判,台下等待上场的剑修,与来自各门各派的观看者,皆如海市蜃楼,扭曲消弭。
一切消散之后,演武台周围空空荡荡,一片寂静,就只剩下了那三人。
穆晴脚踩石阶,轻盈一跃,再落下时,她已立于殊识舟对面。
“大师兄,今天这天越山剑坛里,只有一场剑决,比试双方,就是我们二人。”
殊识舟看着穆晴,道
“你算计我”
穆晴拔出悬挂于腰侧的神剑摘星,道
“这怎么能叫算计呢”
“大师兄,多年前我们约定过,我修为追上你时,我们便来一场剑决。现在我们该履行约定了。”
殊识舟油盐不进,说道
“与我有剑决之约的是我师妹,而非你这个披着她皮相的邪魔。”
穆晴“”
她灵力灌注于摘星剑,嘴角噙着笑,说道
“我到底是你师妹,还是邪魔,你与我比试一场,尝一尝我的剑,不就清楚了吗”
话语落下,她剑意释出,演武台上天地肃杀,一片死寂
丰天澜持天霜剑,挡在了祁元白前方。
远处,沉鱼夜和元颖启阵法,层层叠叠的金色符文交织成天网,将整个天越山锁在了其中。
穆晴手执神剑,说道
“大师兄,脑子坏了就要好好治,不可讳疾忌医,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