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烛火落入廊中。
在昏光下,桑洱有点沮丧又充满了不舍的模样,活像一条被主人扔了的小狗。
尉迟兰廷轻轻一笑,拍了拍她的头“嫂嫂,晚安。”
语毕,就头也不回地跟着尼姑离去了。
桑洱回到房间,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冬梅不知道她在烦恼今晚的事,给她铺好了床、服侍了她洗漱后,也走了。
子时初,清静寺进入了宵禁时间,非必要之事,不可四处走动。
房中点着灯,窗外雨声滴滴答答,房间里的书都是佛经,桑洱翻了几页,就又合上了。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她开始在房间里东翻翻、西摸摸,像在玩寻宝游戏。
随手掀起床垫,桑洱吃了一惊,发现床板上贴了不少黄符。
桑洱“”
果然空穴来风。这些黄符,足以说明清静寺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安全。
根据恐怖片的黄金定律,很多时候,危险都是无知无畏的好奇心和作死欲带来的。桑洱蹲了下来,没有贸然去碰这些黄符,而是辨认着上面潦草的笔画。
桑洱在昭阳宗混过,知道驱邪符根据画法不同,可以分成几大类。若非精于此道,应该看不出其中的微妙差别。
眼前这些横七竖八地贴着的黄符,针对的是妖怪,而不是厉鬼。
奇也怪哉。按理说,乱葬岗上最容易出现的是厉鬼类吧。
桑洱纳闷,打算放下床垫,看一下其它地方有没有贴着这种符咒。目光掠过床垫底部时,她的动作蓦地一停。
寺庙里的床褥色泽素白,因此能清楚看见,床垫底部沾了星星点点的红印。若是将床垫放平,位置正好对准了床板上的驱邪符。显然是符咒未干的墨水,印到了床垫底部。
桑洱皱眉。
驱邪符不是快消品,不需要定期更换。除非遇到了非常厉害的邪祟,驱邪符被其所破,燃烧成焦黑状,才要重新换一张。
乱葬岗的传闻由来已久。清静寺的禁制应该早就布下。
但显而易见,这些驱邪符是新的。
凑近过去,还能嗅到一阵淡淡的湿润墨味。很可能是今天才贴上去的。
桑洱最初怀疑这是被人偷偷做了手脚、失去了驱邪效果的符咒。可再三辨认,她发现这符咒的画法没有问题。
为什么之前不用妖怪的驱邪符,现在就需要了
疑虑渐深,桑洱又翻了一下房间各处。最后发现,这个房间里,衣柜后、书架里几乎每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都密密麻麻地贴了黄符。
驱邪符是够多了。却不代表今晚能安枕无忧。这东西就好比花露水,喷了能让蚊子远离自己。但如果血特别香,蚊子该来的还是会来。
这些黄符,可以庇护住一个普通人。
轮到她,那就未必了。
夜渐深,东厢的房间,断断续续地熄了灯,只有桑洱的房间依然亮着烛火。
外间的雨越下越大,犹如倾盆倒水。湿润的雨丝濡湿了窗纸,吹破了一角,扑地弄熄了桌上的蜡烛。房间暗了下去。
桑洱的神经敏感地跳了一下,忽然,听见了廊外有某种重物的落地声。
同时,炽白电光鞭笞夜空,一个黑影,仿佛不知名的野兽,在窗上一晃而过。
半秒的功夫,闪电已暗了下去。
乌云蔽月,内外同暗。
那道影子融入了夜色里,不知道去哪了。或许在屋顶、在门口甚至在四面八方。
桑洱的喉咙阵阵发紧,退远了几步,悄悄从后方的桌子上摸了一个东西。
被雨水打湿的窗纸破了一个小洞。她屏住呼吸,以拳抵眼,对准了那个洞。
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片浑浊的白,仿佛是破洞被翻飞的纸黏住了。
下一瞬,那片浑浊的白忽然动了动,自右向左,出现了两颗交叉叠在一起的浑浊扁球。
这是一只眼睛。
廊外那只东西,正趴在薄薄的门板上,用和她一样的姿势,窥视着她。
刹那间,麻意在脊柱蔓延,好在桑洱早已有了一点准备,手毫不犹豫地一划。
只听滋啦一声,火折子烧了起来。在漆黑环境里,如太阳冉升。
外面那东西受不了这刺眼的光线,怨毒地尖叫了一声,倏地跳回了草丛里。
桑洱也退后了几步,后背已出了一身冷汗,手微微发抖,将火折子的火焰引燃到了那半截蜡烛上。
果然没有看错。
外面那东西是山鹫。
山鹫,独眼双瞳,浑身毛发如刺突起,手生两翼,双腿有力,常于山中出现。倒不是非常厉害的邪物,哪怕是不会仙功的人,有一身蛮力,也能和山鹫打个平手。所以,它那么容易就被烛火吓跑了。
在昭阳宗的时候,桑洱和谢持风一起出任务,好几次见过这东西。所以,当它在窗外跳过时,桑洱就认出了它的轮廓。
虽说不难对付,但应该没人想看见这东西。
因为山鹫偏爱吃腐肉,经常闻着味儿就来了。它们的出现,往往意味着强大的凶煞即将现身。就如同大暴雨前低飞的蜻蜓,是一种凶兆。
山鹫本身不足为惧。在它们之后,会有什么东西造访清静寺,才是最要命的。
桑洱“”
身负原剧情死亡buff和纯阳体质两大旗子,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肯定是首当其冲的那个。
系统“是的,宿主,你看一下霉值。”
经它提醒,桑洱才发现,霉值已经变成6066了“”
系统“为了之后的人生安全,建议宿主赶在霉值满格前,将它拉低。”
蜡烛燃得只剩半截。桑洱微微一抖,一把捞起了角落的油纸伞,撑开了它,提着灯笼,闯进了茫茫雨幕里。
东厢和北厢距离更近。西厢是一片独自分出的幽静院落。好在,这里的房间都有名字。桑洱还记得带走尉迟兰廷的两个尼姑说的话,知道他住的房间叫什么。
仿佛后头有夺命之物在追逐,桑洱闷头,冒着大雨,快步跑过曲折的回廊。终于看见了一座伫立在黑暗里的屋宇。
走廊下是一道木阶梯,木头表面积满雨水,滑溜无比。来到楼梯下时,桑洱手中的灯笼已经熄了。光线一暗,桑洱踩到了水,重重地滑了一跤,趴在了楼梯上。头发被雨水滴滴答答地打湿了。
灯笼湿了,瘪了下去。油纸伞也落到了别处。
桑洱疼得眼睛一红,渗出了泪。
岂有此理,尉迟兰廷的房间肯定和她有仇。为什么每次到了他门口,都会摔一跤
这时,天空再度被电光撕裂。银亮光芒照下,桑洱趴着,看见了廊下的积水如河流般涌出,似乎还飘了几张皱巴巴的、不知是被泡烂了还是被撕碎了的黄色符纸。
她怔了一下,周遭就又暗了下去。半秒后,闪电伴随闷雷再起。她看见,走廊上除了自己的影子,还多了几道黑影在她的头顶上,屋檐之下,倒挂着几只山鹫,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草
桑洱大惊,倏地爬了起来。这道楼梯的正对的不是房间正门,而是一扇窗户。
这时候没时间讲究敲门了。桑洱狼狈地钻了进去。撑起窗户的木条被她撞松了。沉重的窗叶“啪”地倒了下来,将狂风暴雨的喧嚣,隔绝在了一片寂静和黑暗之外。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桑洱剧烈的心跳、急促的喘息声。
这里的格局和她住的房间似乎不同。床铺放在了东侧。尉迟兰廷应该在上面吧。
桑洱擦了擦眼皮上的水珠,往前走了两步,忽然,烛灯在她后面亮了起来。
尉迟兰廷压根不在床上,而是站在她的身后,垂眼“嫂嫂,你怎么来了”
他的样子异常地冷漠,披着头发,带着一丝审视,望着她。
经过这一番折腾,霉值已快逼近66了。桑洱哪有时间去分辨他的表情,只知道自己有救了,踉跄了一下,露出了笑容,朝他走去,似乎想抱住他。
只是,下一秒,她的额头就被一根手指顶住了,无法再向前半步。
尉迟兰廷淡声道“离我远点。”
“我说过了,我讨厌脏东西。”
尉迟兰廷望见眼前的少女瑟缩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地提着脏兮兮的衣摆。眼眸仿佛也泛了一层湿意。
真的很像当年某个雨夜,趴在门口,朝他乞怜求活命的那只东西。
“这就哭了”尉迟兰廷抱着臂,微微俯身,寸寸细看她的神色,轻言慢语“真意外,我以为嫂嫂听不懂呢。”
说完,他就撇下桑洱,走向床边了。
桑洱摸不准他什么意思,无措地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跟随着他。
应该不是错觉尉迟兰廷现在的心情,似乎很差。
他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
“嫂嫂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我和你开玩笑的。下着大雨过来找我,总不至于是准备在窗边站一个晚上吧”
听见这话,桑洱回神,用手背擦了擦眼,朝他走去。
傻子不记仇,还认死理。
认准了一个人对她好,即使被他欺负了,也会傻乎乎地照单全收。记吃不记打,一招手就巴巴地凑近。
尉迟兰廷施舍地抛了一块干的布巾给她。桑洱将头发擦得半干,看见尉迟兰廷已无视了她,靠坐在床头,似乎准备休息了,也没说让她做什么。
桑洱抿了抿唇,有点骑虎难下,站在了屋子中间。
刚才翻东西时就发现了,这些房间的衣柜,都有放备用的尼姑袍。
她在屏风后,换下了湿衣服。
这样总不会是脏东西了吧。
刚才被尉迟兰廷戳了一下额头,逼近顶点的霉值小幅度降低,回到了6066。
但那不够深入的触碰,不过是杯水车薪。才一会儿的功夫,它又升上去了,成了6566。
没时间犹豫了,桑洱垂着脑袋,在脑海里默念了两遍“他是小姑子”,就跑了过去,轻轻拉了拉他的被子。
尉迟兰廷瞥向了她。
桑洱蹬掉鞋子,躬身,嗖地钻进了他的被窝里,接着,拉起被子,蒙住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