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1 / 2)

不光是思绪凝固, 尉迟兰廷周身的血液,仿佛也瞬间冷了几分。

一刹过后,尉迟兰廷就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 柔声道“桑桑,天气冷,先把衣服穿好,再与我开玩笑也不迟。”

看见了她头发的异状, 自然不可能真的相信什么都没发生。

可人总是如此。因为不愿接受, 所以下意识地,自欺欺人。

因为意识到了, 背后的结果或许是自己承受不起的,才会这样粉饰太平。

没想到桑洱见他靠近, 仿佛很害怕, 竟是往后瑟缩了一下。

尉迟兰廷的手碰了个空。

浑身的骨节都仿佛不祥地冷了下去,又一寸寸地发着疼。

不能就这样放着她穿着单衣,尉迟兰廷一边膝盖压上席子,一边拿起衣服给她穿上。

可她的陌生、抗拒,却是那么地真实,不似作伪。尉迟兰廷手微微抖着, 给她披好了衣裳,仿佛看不见她的异样, 道“桑桑,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便回。”

但略显急促的步伐, 终究暴露了内心所想。面对这双抗拒又陌生的眼眸,仿佛被刺得无法再久留片刻,他转身匆匆离去。

农历新年后, 积雪消融,天气趋于暖化。但阳光的温度却仿佛照不暖他的身体。尉迟兰廷的面容是惨白的,定定在日光下站了片刻,才发现,方彦送来的那封信已经被他揉成了纸团。

在此时此刻,这封信仿佛代表了某种意义上的宣判。

尉迟兰廷展开了信,明烈的阳光照得字有点模糊和刺眼。

方彦在暴雪前就收到了他还安好的消息。只不过一直没办法让信件抵达他手。

那么长时间的分别,足以让方彦查清楚锁魂钉和锁魂匙的事儿。虽然这花费了他不少功夫。但终究是把信息都补全了。

最初,尉迟兰廷曾想过锁魂匙的症状或许是轻微和缓慢的。后来因桑洱吐血而破灭。近来她又好转了些,重新攒了点希望。如今方知,那不过是个开端。

吞下锁魂匙后,宿体会开始流鼻血、吐血、身体间断疼痛。

这是早期的症状。

小傻子居然一次也没吭过声说自己疼。

笨了一辈子,只在这种事情上精。

若是对早期症状一直置之不理,熬到了吐出乌血的时候,就无药可救了。

第三次喂血,她将一夜白发,开始忘记身边的人和事,从断断续续地记得一些,到失忆的时间越来越长,最终彻底遗忘。对她好的和不好的都会忘记,仿佛在一开始就没相识过。

方彦说,桑洱的失忆,是一阵阵的。可“一阵阵”即使只是一两天,压在人身上,也仿佛漫长得像一辈子。

尉迟兰廷想不明白。她以前明明那么喜欢他,满心满眼都装着他。

忘记他后,却那么地抗拒他。

一天了,桑洱都不肯出来。

尉迟兰廷想让她吃饭,她都缩在房里不肯出来。

好话说尽,诱哄,语气强硬,再到低声下气地哀求,甚至想强行抱她出来了,都无法。伸出去的手,还是会败在她瑟缩的动作里。

那动作的力气不大,却足以将尉迟兰廷的强硬和自信击碎。

没有别的办法,尉迟兰廷只好去找了邻居那个和善又泼辣的大婶。相处了那么久,邻里的大婶隐约知道兰夫人的脑子和常人有些不同,像个稚子一样。

尉迟兰廷只隐晦说了桑洱不愿意吃饭。邻里大婶是第一次看见尉迟兰廷那么灰败的神色,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帮忙劝劝。

大婶成功了。

尉迟兰廷站在院子里,眼神黑幽幽的,看着邻居大婶牵着怯生生的她,带出了房间,指着桌子上热了一遍又一遍的菜式,哄她坐下吃。

桑洱似乎也不认识大婶,可她不排斥大婶。坐了下来,拎起筷子,忽然瞥见屋外有人呆呆看着自己,又有点害怕地缩起了肩。

尉迟兰廷匆匆转过了身,没有再留在这里碍她的眼。

总归要让她吃一顿饱饭。

心却空得可怕,泛着茫然而陌生的痛。

明明抱紧了,却好像什么都握不住。得到了,又在朝夕间失去。

天黑后,下了一场很小的雪。那座温暖的小宅子如今却成了逃避的地方。

尉迟兰廷一直站在外面,身上冷透了,才慢慢地、忐忑地回到了家中。迎面就有一个身影扑出来,抱住了他,担心地嚷嚷“兰廷,你去哪里了呀我今天刚睡醒就见不到你了”

尉迟兰廷呆呆站住,如坠梦中。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紧紧地抱住了怀中之人,臂膀颤抖,许久才在她迷茫的挣扎和“兰廷你怎么啦”的疑问里,将她放了下地。

桑洱自然没有真的忘记。

也不是故意一时记得一时不记得,来玩坏尉迟兰廷的。

这都是在原文一笔提过的内容。原主记得他的时候,便如以前一样爱亲近他。不记得他,或者只隐约地记得他欺负自己的画面的时候,便当做陌生人一样排斥、抗拒。

为了切合原文,桑洱不得不在遗忘、记得的状态之间,不断地切换。毫无疑问,随着时间推移,前者会渐渐挤掉后者的空间。

装傻和装失忆是两回事。越是熟悉,就越难装作不记得。

抗拒和远离,似乎更能保证这场戏顺利演到终幕。

失忆是间断的,对尉迟兰廷而言,折磨也是间断的,因为不知道刀子什么时候会落下,割得他浑身鲜血淋漓。又不敢离得太远,怕错过她记得他的时候。

但即使内里已经千疮百孔,焦躁痛苦,在面对桑洱的时候,他也总是控制得很好,即使她排斥自己。因为他知道,若自己不控制好,或许连站得离她那么近的机会也没有。

当离了房间,他是什么表情,是否有彻夜难眠,这些就没人知道了。

桑洱以极快的速度衰亡下去,短短数日,头发已经全白。

有时她会记得尉迟兰廷。但更多时候是遗忘。她甚至忘记了怎么生活,比小孩还不如。

因为这段时间她胃口不太好,尉迟兰廷今晚特意煮了粥。去厨房端鱼汤时,他弯腰用抹布捧上了锅的两侧,忽然听见了屋子里发出巨响。

尉迟兰廷的神经仿佛被某种惧怕的情绪勒了一下,不顾一切地冲了回去。见到桌子上的碗打翻了。勺子仿佛没拿稳,碎在了地上。

而本来坐在这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尉迟兰廷脸色苍白,第一反应是看外面的雪地。没有脚印,柴门也是锁着的。他就开始在屋子里找。这里很小,很快,他就找到了桑洱。

她躲进了床底,最阴暗逼仄的一块地方,睁大眼睛看着他。

“”尉迟兰廷跪在地上,朝她伸出了手,勉力维持着柔和,声音很轻“桑桑,怎么躲在那里,你出来,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烫到。”

粥撒了一地,更多的撒到了她的衣服上。

桑洱双手扯紧衣服,小声却坚定地说“脏了。”

尉迟兰廷僵住了。

这个字眼,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又一次出现,仿佛一根尖刺,狠狠地扎着那个肆意欺负她、口不择言的自己的心。

尉迟兰廷凝固了许久,才哑声道“不脏的,你出来,乖,我马上给你洗干净。”

哄了许久,她还是不愿出来。

尉迟兰廷就陪她一起待在这里,待到半夜,桑洱困了,昏昏欲睡时,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出来,放到了躺椅上。

一双手沉默地给她更换了衣服,擦了脸。

在原文里,原主就是因为弄翻了粥碗而躲到了床底。只是,原文里哄她出来的人,不是尉迟兰廷,而是普通的仆人。现在没了仆人,尉迟兰廷就得自己上了。

在那么低矮的地方被迫躲了一晚上,桑洱困了,感觉到脸上有布巾擦过,她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看见了前方的人,一时没想起来剧情在持续,喃喃道“兰廷”

拿着布巾的人一顿,竟是慢慢伏在了她的膝上,将脸紧贴着她的身体。

明明身形那般高大,看起来却又矛盾地很脆弱。

仿佛一个遭到驱逐的、彷徨无助的孩子。

在桃乡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到下半年。

也就是在桑洱的头发变白的短短几日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天午时,桑洱坐在院子的树下,晒着斑驳的太阳。

忽然,她的余光瞥见到柴门外,出现了一道阴影。

桑洱好奇地看过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竟然是好久不见的方彦。

看见了桑洱的模样,方彦似乎也有些惊讶,盯着她那头银白的头发。

在尉迟兰廷问他如果一个人将锁魂钉的钥匙吃下去后会怎么样时,方彦就隐约有了预感。此时见到她的异样,立刻就联想到了自己查到的那些信息。

但是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眼睁睁看着一个妙龄少女提早衰亡,仿佛是看着一个美好生命的衰败,远远比“听说”更有冲击力。

“你”方彦心下一叹,试探性地开口“你家里有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