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的瞳孔骤然压紧。
冷刃齐齐切断的发丝, 轻飘飘地落在了枕头上。在自卫的本能下,他下意识地就想屈腿。
咽喉前的剑,纹丝不动, 丝毫没有给他留出动作的空间, 裴渡只得又忍住了这个动作。
安静的房间里, 气氛剑拔弩张,裴渡的眼底幽幽发亮, 涌动着一些阴鸷和诡异的光。和谢持风对望片刻, 他居然扯了扯嘴角, 还有闲心扯别的话题“好久不见了,我就知道, 你肯定会来找我的。”
真没想到, 当年那个又脏又瘦,蹬着破草鞋,屡屡挑战他的容忍度的小乞丐, 被他赶走后, 居然能活得有模有样,还不知怎么的,走了狗屎运, 抱上了昭阳宗的大腿。自此, 乘着清风, 扶摇直上。成为了修仙界里年少扬名的剑仙。
出于嫉妒心与作恶欲,当年赶走他时, 裴渡留了对方一条命。
相比折磨肉体, 诛心显然更符合裴渡的行事风格。他也的确这样做了告诉谢持风, 是秦桑栀指使他做的这些事, 彻底打碎了谢持风的幻想。
把小老虎剪碎, 扔到谢持风身上时,那种压了对方一头、大获全胜的兴奋,比直接杀了谢持风,还要美味回甘一百倍。
但是,如果他一早知道,一时的放过会给自己留下后患,那当年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这小子,把后事处理得干干净净,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对方消失。
裴渡的眼底精光微露,咧了咧嘴“怎么了,你这是想报当年我送走你的仇要杀了我吗”
谢持风没有被他引开话题,声音冰冷,字字清晰“当年秦家失火、秦小姐出事,是不是你做的你与秦小姐的父亲有仇,为了解恨,才故意接近她、报复她,对吗。”
谢持风早就领教过这人有多恶劣。十年前,在渡口与秦桑栀重逢时,她身边已经没了裴渡这个跟屁虫。但是,在秦桑栀出事后,谢持风还是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裴渡身上。
昨晚,在秦跃和秦桑栀对峙时,谢持风其实已经听到了大部分对话。
不过,他观察到,秦桑栀听了秦跃揭露的真相,反应依然很冷静。
所以,谢持风半信半疑,觉得此事或许有隐情。即使极其厌恶裴渡,在那个关头,他还是先帮秦桑栀,把人带走了。
但在刚才,谢持风正打算敲门时,指骨还没叩到门板,他就听见了秦桑栀的说话声。
原来,这当中并无误会。
秦跃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谢持风的唇抿成了一道冰冷克制的线条。
这个姓裴的人,在秦桑栀身边待了四年。秦桑栀与他无冤无仇,连她养父做了什么都不清楚。而且,她对裴渡有多好,就连作为第三人的自己,也有目共睹。但是,共处了那么长时间,她也依然没有把裴渡的心捂热,依然死在了裴渡手中。
十年前,他没能阻止这一切,没有挽救秦桑栀的性命。
好在,现在也还不晚。
这样一只阴沟里的臭虫,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和祸害,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她身边。
秦桑栀什么也不用知道,他会替她解决了这个麻烦。
看到了谢持风赤裸裸的杀意,裴渡捏紧了拳头,压低嗓音,怒道“你以为你在这里杀了我,不会被她发现吗”
“我既然打算杀你,就有把握可以处理好后事。”谢持风不为所动,态度冰冰冷冷的“你知道,每天在溯回莲境里失踪的人有多少吗况且,如今想杀你的人,又何止我一个”
裴渡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不想再继续和他废话了,谢持风手腕一动,剑风袭来。突然间,裴渡低喝道“慢着你杀了我,秦桑栀身体也会受影响”
谢持风动作一顿,剑尖收住,道“什么意思说清楚”
裴渡咬了咬牙“难道你不奇怪,为什么十年过去了,她的相貌反而变得更年轻了吗”
谢持风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暗光。
他确实是疑惑的。但是,秦桑栀似乎不是很想提以前的事,他也不好逼问她。
难道这也和裴渡有关
“那是因为她如今用着的身体是我做的。”裴渡粗声粗气道“如今,每隔一日,她还需要用我的血来护养身体。我确实是烂命一条,但难道你想让秦桑栀也一起出事”
一边说,裴渡一边摸上衣带。
谢持风知道他素来诡计多端,目光一凛,袖下的左手,无声地凝起了一股灵力,戒备着。
好在,裴渡忌惮着月落剑,倒是没有作怪,解松了外衣,就扯下了一侧衣服,露出了手肘弯折处上一点的位置。这个地方,平日动作再大也很难会被人看到,如今,赫然出现了几道笔直的刀痕,周围的肌肤上还有些淤青的指印,似乎曾有一只手大力地挤压过这里,让血出得更快。
这段日子,桑洱喝的药里,便是加了这些东西。之前用的是伶舟的魔血,因伶舟有魔物血统,力量强大,放一点点就足矣。逃离行止山后,裴渡就自己上了。因为秦桑栀如今的身体,是从他的血肉里分离出来的,换成他,也是行得通的。
不过,因为人魔的血统天堑,他须得放出更多的血,付出更多代价,才能够上之前的水准。
魔修的各种歪门邪道、复活之术,谢持风早已有所耳闻,但他并未轻信裴渡“你要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如何证明这些伤口和秦桑栀有关”
“我”
就在这时,屏风后传来了推门声,却没推开。
谢持风进来时是锁了门的。
门上窗纸浮现出了桑洱的身子轮廓,她似乎有点奇怪“门怎么锁了”
屋中对峙着的两人,身子同样有点僵硬。
裴渡眯眼,衡量了一下月落的出剑速度。他不知道,如果他开口叫一声“桑桑”,会不会一个字还没出来,就被月落剑切断脖子。
他也不想试。这赌的可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