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2 / 2)

半晌,她拉着男人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暗示他,那里有他的孩子,你不要老是不把臣妾当孕妇,这样臣妾也会很困扰啊。

他的手并无动作,任由郁暖抓着,而男人的另一只大手,却在她后背上缓缓流连。

郁暖拉拉他的手,又暗示问他到底黥了甚么字,他握住她伸出的小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并不作答。

她有些失望。

夜里皇帝抱着她,在她背后敷了草药,一点点亲吻背上黥的字。

郁暖感受到指尖温凉的温度,回身才发现,自己手指上被套了一个约指。

她有些惊讶,却沉默下来。

但很恰巧的,她晓得,原著中有提到过一只凤尾约指,属于历代皇后,与帝王的扳指是一对,亦会被戚氏皇族代代传承下来。只是原著中这只是被提到而已,乃是秦氏以及很多女人梦寐以求之物,她们自以为情浓时分,也曾有过这样不切实际的肖想。

但这枚约指,却从被拿出来过,亦无人见过其真面貌,却如此随意的凭空出现在她手上。

是占有,也是许诺。

郁暖张了张口,想说些甚么,终究是没有力道,沉沉在他怀中睡去。

当晚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同样是秋日的一个傍晚,有个与她相貌极似的女人,跌跌撞撞扶着门框,一步步凝滞的步入室内。她猛地尖叫起来,面目有些扭曲的苍白,眼中迸发出异样的猩红之色。

然后,她看见了悬挂在床边的一柄剑。

那不是六合,只是一柄普通的宝剑。

郁暖看着她,她看着窗外的秋日,又伸出苍白的手腕,上头是清晰的经络和几近透明的苍白肌肤。女人低喘着,捂住自己的心脉,拔出了剑鞘,寒光涌现,她不屑冷笑,手起剑落,血色缓缓绽开在地上。

同样的,剑摔在了地上。

那是熟悉周家小院,可是布置却那样不同,看得出主人并没有精心雕琢过,一桌一案,皆透着寂寞的冷清。

然后,终于不甘寂寞的,染上了女主人的鲜血。

这个场景很客观,郁暖也只是在虚空中,慢慢看着这一切。

过了不知多久,或许是大半日,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推开镂花的檀木门。黑靴沾染上女人的鲜血,他却这样漠然,轻描淡写踩过女人落在地上的长发。

男人捏着羊脂白玉的笔杆,拿出一张雪白的澄纸,对着地上死去多时的女人,一笔一划的描摹。

那是一幅血红的丹青,画中的女人躺在地上,鲜血氤氲开来,秋日的夕阳恍若照在她苍白的额上,使她看起来有些奇异的美丽。

良久,他展开那张纸,漫不经心的正对夕阳。

纸上的女人,与真正死去的那个并不尽相同。

但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她染血的身躯被阳光穿透,恍若虚幻,又极端的不真实。

那是或许,历经了千万次的重复以后,才能偶然遇见的飘渺可能,而或许在同一时间,又有数万个女人这样倒下,却换不回画中人。

但那只是,一个臆想而已,即便真实存在,他也不会是幸运的那个。

故而,永远不要回想,亦无须在意。

他把纸一点点揉进手心,看着女人的面容褶皱起来,而她死去的浅笑,却那样乍眼。修长的手一点点攥紧,他合上偏执阴郁的眉眼,再睁眼时已然有什么改变了。

男人的指尖松开,破碎凌乱的纸屑一点点从缝隙中洒落,已然平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模样。

他又一次离开,但这是他最后一次,踏足这个小院。

他会立这个女人为贵妃,让人世世代代供她香火,而透过那座写着姓氏的碑排,他恍若看见另一个,从来不曾存在的人。

为皇者尽是孤寂,或许这是上苍之于他的惩罚。

画面缓缓碎裂,再拼凑完整时,郁暖已坐在牌位前的蒲团上,仰头看着他,伸伸手,却触摸不到男人的衣角。

她不知道,这是另一个时空故事的回放,还是她只是站在另一个世界,看着正在发生的事情。

或许牌位也是有灵的。

不就……招来了她这样一个孤魂野鬼么?

郁暖想随着他的步伐走出去,却发现她走不出这个灵堂。

这或许是,另一个《为皇》世界里,郁氏死去后的灵堂,但却意外的禁锢住了她。

郁暖听见,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在远空寂寂的淡笑:“时尽圆满,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郁大小姐,也是在秋日里的某日,自刎而死,恰巧便是今日。

斗转星移间,恰巧又是一个轮回。

郁暖张张口,发现现下的自己非是实在的人类,故而能说话了。可尽管好奇,她却不想细究。

她只忍不住道:“……我能,能留在这个世界吗?我想留在这里的。”

她更喜欢现代世界,但她在那里只是个孤儿,没有父母也没有亲密的友人,可这个世界,有她的爱人,她的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那个声音似实在沉吟,半晌才道:“可。”

“为了报答你的辛苦。”

“不过,你不得妨碍他的一切。故而,有些事物,你不能再留着。”

郁暖有些好奇,事物是指什么?是他送给她的那些约指玉佩,还是……

郁暖还想再问,却听上方威严的声音忽地呵斥道:“不必再究根问底!”

郁暖发现,那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手便开始缓缓消失,一点点变得更透明,直到裙角也消融在空气中,她便失去了知觉。

溶溶月色中,男人敏锐睁开眼,却发现怀中已空无一人,原本锁住那个小姑娘的玄铁锁链空空垂落,而她的红裙逶迤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