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山鼠
魏昭庭, 大哥身边的心腹谋臣,也是他极其不喜欢的一个人。
魏昭庭为人阴狠,但是大哥很信赖他。
陈倏既不喜欢他, 但也不会同他冲突,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即便观念不和, 也井水不犯河水。
但陈倏清楚,魏昭庭的意见, 多数时候能左右大哥的决定。
当初驻军入京, 约法三章, 与民无犯, 万州驻军北上,有一人破例, 陈倏亲自斩于殿前。但最后魏昭庭进言, 可借驻军入京骚,乱,肃清朝中顽固,大哥准了,原本的秋毫无犯,到最后牵连了京中无数百姓。
内庭多是宫人, 魏昭庭纵容下属在宫中奸淫掳掠,追随大哥南下的北关将士们自诩拥立新帝有功, 在宫中发泄。对方仗着魏昭庭纵容, 一口一个前朝旧仆,不是什么玩意儿,周遭的宫人如猪狗般被凌虐,陈倏一言不发, 拔剑杀了将领,冷声道,见一个,杀一个。
周遭宫人感恩戴德,北关驻军也不得不碍于敬平侯的缘故收敛行径。
但事后,陈倏过问,魏昭庭只字未提及拥立有功,长途跋涉,发泄一翻之事,拱手朝新帝道,北关将士皆乃陛下亲信,忠心耿耿,此番入宫,是臣下未约束好,但宫中不少都是前朝旧仆,难免会对陛下异心,陛下借此换了宫中之人也好,恶名他来担待。
魏昭庭很会拿捏大哥心思。
一个忠心,一个异心,一个亲信,一个前朝旧仆,分明是奸淫掳掠之事,但在魏昭庭口中成了借此换前朝宫人,恶名他与北关驻军担待,是字字说与大哥听,也是说与他听的。
大哥既要顾他颜面,更要顾及跟随自己南下的驻军将士,斥责了魏昭庭约束不加一通,此事不了了之。大哥登基,魏昭庭一飞冲天,在朝中是天子近臣,赐封魏侯,是如今朝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大哥多疑,有魏昭庭这样的人在大哥身边,会变本加厉。
但如同二哥说的,有时候他提醒,不一定是好事,大哥的疑心会加诸在他身上,所以他委婉提及过一次,大哥看了他一眼,提到仲图魏昭庭字确实有不妥之处,但你与仲图皆是大哥信赖之人。
陈倏便缄口。
后来新帝登基,论功行赏,一朝天子一朝臣,魏昭庭因为早前纵容手下的缘故,仅封了魏侯。新帝对他有愧,越发倚重并赋权,魏昭庭实则在朝中地位稳固。
当时陈倏请赐了平南做封地。
新帝挽留,不希望他离京。
魏昭庭附和,敬平侯乃国之肱骨,陛下登基,敬平侯居首功,若是敬平侯只请赐了平南做封地,日后,让朝中百官和各地诸侯如何想陛下跟随陛下拥立首功着,又岂可赐封一平南
魏昭庭的话乍一听处处为心底考量,实则将陈倏推至风口浪尖,新帝也目光看向陈倏。
陈倏心知肚明,嘴角却微微勾了勾,陈倏与陛下自幼相交,无论陈倏在何处,陛下需要时,万州也好,平南也好,如同今日,陈倏皆在。无需虚名利禄,也无需在朝中,根深蒂固。
新帝眸间笑意。
他们自幼一处,如同手足,即便他要谋逆,也是陈倏赴汤蹈火。
陈倏志不在此,留他在京中并无异议。
新帝恩准,也让魏昭庭日后无需再提。
在新帝跟前,魏昭庭与陈倏的交锋,最后碰了一鼻子灰,陈倏南下去了平南,魏昭庭伴君侧。
陈倏是没想到在愗城又见魏昭庭
所以陈倏目光的并不和善。
魏昭庭心知肚明,嘴角隐隐牵了一抹笑意。
陈倏微微侧目,陈元等人当即上前。
“阿钰,你跟陈元先回太奶奶那里去,我这里有事,稍后回来。”陈倏低声嘱咐了声。
棠钰也顺着陈倏先前的目光看去,方才有人唤敬平侯的时候,她就看了一眼,衣着华贵,相貌不算温和好相与,眼下,又见陈倏的态度并不亲厚和善。
她很少见陈倏冷淡模样,更没见过陈倏目光中的不和善,眼下的陈倏让她莫名想起了在驿馆时,初遇陈倏,他声音也是这般寡淡,目光中又多了几分不和善。
棠钰应好。
陈元也从陈倏手中接过素烧鹅和决明子引枕,陈倏又同棠钰道声,“同太奶奶说一声,我今日要晚些回来。”
棠钰又应了声好。
陈元带了棠钰离开,棠钰离开时,又转身看了陈倏一眼,而后才回头,陈元道,“棠钰姑娘放心,侯爷不会有事的,侯爷只是不大喜欢魏侯,也不想棠钰姑娘在魏侯跟前露面”
陈元怕她担心。
“魏侯”棠钰问了声,想起方才见到的那张有些不好相与,又有些阴鸷的脸。
陈元道,“侯爷同他理念不合,但魏侯是陛下的亲信,此番不知什么事情来了愗城,但遇见了,总归要打声招呼的,侯爷应当不想棠钰姑娘掺和在其中,所以让属下先带棠钰姑娘去老夫人处。”
“他不怎么喜欢的人,会要花这么多时间招呼”棠钰存疑。
棠钰同陈倏一起有些时候,陈倏是温和儒雅,但不关心的事不会多费时间。如果他明显不喜欢魏侯,又不想冲突,应该招呼一声转身就走才对,但方才,他是让她同太奶奶声说,会晚些回去。
陈元是没想到棠钰姑娘连性子都摸清楚了,但转念一想,棠钰姑娘同侯爷的关系比旁人都亲近,陈元也未隐瞒,“棠钰姑娘说的没错,若是只有魏侯,侯爷是会招呼一声就走的,但属下方才是见四公子同魏侯一处。侯爷关心四公子,肯定要摸清四公子同魏侯一处的缘故”
棠钰其实想问四公子是谁,但又想,最好别在背后多打听。
正好行至马车前,陈元置好脚蹬,棠钰踩着脚蹬上了马车。太奶奶的小院离愗城不远,回去不用多长时间。
棠钰微微撩起帘栊,在帘栊的缝隙里看了陈倏背影一眼。
陈倏给她的印象一直温和沉稳,但她心中清楚,他是敬平侯,在腥风血雨的朝中,一个温和的敬平侯不可能撑起偌大一个敬平侯府。
棠钰放下帘栊。
魏昭庭一侧是陆冕诚。
陆冕诚先前并未注意到陈倏,也是听魏昭庭开口,他才顺势转眸,真见是陈倏,陆冕诚当即眉开眼笑,远远就唤道,“三哥”
陈倏方才一眼就见到他同魏昭庭在一处,只是没出声。
当下,陆冕诚热忱招呼,陈倏也朝他看过去,正好陆冕诚先一步到他跟前,“三哥,你怎么”
话音未落,陈倏先开口打断,“你怎么在这儿”
陆冕诚应道,“大哥让我和魏侯一道来愗城,正好事情办完了,正要回京中呢,在这里遇到三哥”
陆冕诚同陈倏自幼要好,忽然在这里遇到陈倏,兴奋都写在脸上。
陆冕诚的父亲死在废帝手中,早前听说陈倏要尚公主,还同他置气过,眼下大哥登基,陆冕诚入朝,陆家也重新回到朝中视野。
叶家,盛家,陈家和陆家四家早前的关系就好,盛家一直偏暗丰州,二哥不怎么参与朝中之事;陈家在万州,此番他也明哲保身,请赐了平南便离京;留在京中的,只有陆家。
陆冕诚从小就崇拜大哥,在几个人里,陆冕诚是最无条件信任大哥的一个。
如今大哥登基,陆冕诚在朝中活跃,也愿意诸事为大哥分忧。大哥是让魏昭庭带陆冕诚一道来愗城做事。
魏昭庭踱步上前,隐晦笑道,“没想到在愗城遇到敬平侯,正好陆小将军也在,不如我做东,万望敬平侯赏脸,别为早前的小事伤了和气。”
陆冕诚也看向陈倏,大哥让他跟着魏侯一道出来公干,他不想三哥和魏侯冲突。
陆冕诚心中捏了把汗,赶紧道,“三哥,这一路多亏了魏侯照顾,我又险些给大哥闯祸了去”
魏昭庭隐晦笑了笑,“离京前,陛下嘱咐过,要照顾好陆小将军,敬平侯,不是还在介意早前的事吧”
陈倏也看向魏昭庭,嘴角微牵,“怎么会正好我也许久未同见明陆冕诚字一处了。”
陆冕诚就差没欢呼雀跃,上前便凑到陈倏一侧,伸手揽了陈倏的胳膊,笑眯眯道,“方才那是谁呀”
魏昭庭也顺势看向他,陈倏淡声道,“话那么多”
陆冕诚捂嘴就笑,“知道了知道了。”
魏昭庭嘴角微微勾了勾。
棠钰回了院中,洛老夫人问起,棠钰如实同洛老夫人说起。
洛老夫人听着少许,没有再说旁的,又问起她好些了吗仿佛她的手比陈倏今日遇到谁还要让老夫人关心些。
棠钰知晓是因为太奶奶信任陈倏的缘故,所以未多问。
昨日的药膏很好,陈倏替她上过,今日就没什么大碍了,棠钰朝老夫人道,“太奶奶有空吗棠钰还想学煮茶”
这便是洛老夫人喜欢她的缘故。
佟媪让人置了煮茶的器具来。
棠钰温习了昨日学到的,洛老夫人今日教她煮云州珀珞,云州珀珞,当配盐煮。
棠钰仔细听着。
老夫人亦笑着叮嘱,“这回小心手,长允回来该心疼了。”
棠钰顿了顿,害羞低了低头。
棠钰同老夫人在一处许久,晚间用了饭,又陪着老夫人一道散步消食了些时候,最后又挑了些茶,老夫人去睡了,棠钰才离开。
佟媪去送,棠钰请佟媪留步。
佟媪朝棠钰亲厚笑道,“夫人,老夫人很喜欢夫人,算上建平侯府自家的女眷,夫人都数得老夫人心的。夫人日后若是有空,多来丰州陪陪老夫人说话。”
棠钰没想到佟媪送她出来是说这句。
佟媪又道,“夫人也别担心,方才老夫人未多问及侯爷的事,是因为侯爷管来稳妥,老夫人并不多担心侯爷这处。侯爷之所以留下,是因为四公子在的缘故,侯爷早点可有同夫人提起过四公子”
棠钰摇头,“不曾。”
佟媪其实猜到,方才见棠钰说起四公子的时候,便似陌生,佟媪提点,“早前陈家,陆家,叶家和盛家是关系很好的世交,每家家中的孩子都不多,所以放到一处排序,相互称兄道弟。侯爷排行第三,封地在万州,是敬平侯;当今天子排行第一,封地在北关,早前是安北侯;老夫人自己的曾孙,排行第二,是建平侯府的世子,同老夫人一道在丰州;这位四公子,就是陆家的儿子,也是最小的一个,一直在京中。他们四人从小多在一处,有一段时日都在老夫人跟前一起长大,的确情同手足。所以四公子在,侯爷要多照顾些。”
佟媪这么解释,棠钰心中清楚多了,也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