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勉之
“男子汉, 长大了要和爹爹一起保护娘亲,嗯”陈倏改口。
黎妈这才笑了起来。
但小小男子汉明显很困,没有搭理他爹爹。
陈倏同小初六之间的第一次男子汉对话戛然而止。
“行吧, 第一回就到这儿吧。”只要陈倏不说,就没人觉得尴尬。
黎妈忍俊不禁。
正好小米来了屋中寻陈倏, “侯爷, 顾长史和冯大人来了, 已经在东暖阁候着了。”
“好, 我马上就去。”陈倏应声。
这次一次, 男子汉之间的对话是确实要终止了。
陈倏将小豌豆交给黎妈。
黎妈小心接过, 分明只是两个月大的孩子,但睁眼睛的时候,眼睛好看得难以形容, 这孩子随夫人, 也随侯爷, 尤其是眼睛像侯爷
顾来和冯云已在主苑的东暖阁等候。
议事厅隔得远, 侯爷才回府中同夫人和小公子团聚, 肯定不舍, 顾来和冯云特意来主苑中寻侯爷。
“顾伯, 冯叔。”陈倏撩起帘栊入内。
顾来和冯云赶紧躬身拱手,“侯爷。”
陈倏伸手扶起他二人,眸间都是温厚,“我不在万州的这段时间,辛苦顾伯和冯叔。”
早前天家迫害,万州府的旧人不多了。
顾伯和冯叔都是外出公干时侥幸躲过,却也是同陈倏在一处时日最长,也是感情最深厚的, 陈倏一直唤两人作顾伯和冯叔。
顾来叹道,“侯爷平安回来就好。”
冯云也忍不住感叹,“侯爷遇刺失踪消息传来,我与顾长史都吓了一跳,不敢说与万州府旁人听,更不敢说与夫人听,怕夫人动了胎气,后来才知是侯爷果断。”
冯云眼下还心有余悸。
万州这些年崛起,自然树敌不少,尤其是跟随新帝起事,不少人眼红也好,视为眼中钉也好,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当时忽然传出陈倏被截杀失踪,顾来和冯云第一时间都是信了的,后来万超私下调了少量兵力北上迎候,顾来和冯云才知晓是侯爷堤防天子。
顾来捋了捋胡须,沉声道,“如今侯爷与天子生了间隙,天子竟然起了去父留子之意,眼下虽未挑明,实则也等同于挑明,只怕过不了多久,国中诸侯与各处封疆大吏都会知晓此事,朝中的局势怕是会变,我们万州府要尽早做准备。”
冯云也道,“顾长史说的是,恰逢乱世,当初侯爷随天子起事,不过两载,狡兔死,走狗烹,实属让人心生凉意。恐怕这几年内,燕韩国中都不会太平,知晓侯爷同天子间隙,恐怕各路诸侯和封疆大吏都会频频试探侯爷的意思”
冯云是想起了早前的北舆。
北舆就是因为国中内乱,导致政权交替频繁,后被燕韩吞并。
天子登基前是安北侯。
安北侯的封地就是早前北舆国中的一部分,所以,严格说来,安北侯的封地其实就是早前的北舆,这次新帝登基,国中不少诸侯和封疆大吏心中不舒服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跟随新帝起事而受封的驻军中,有很多祖上曾是北舆人,而并非燕韩人。
北舆百余年前都被燕韩吞灭国了,眼下朝中掌权的官吏和将领却忽然换了一批北舆后裔。
这帮人对新帝忠心,更加激化了燕韩原有势力的矛盾。
这些矛盾必然不可调和。
这也是为何新帝上来会朝京中一些老牌世家动手,因为这些老牌世家未必支持新帝,即便支持,也是阳奉阴违,新帝要给自己的心腹吃上一枚定心丸。
侯爷早前提醒过新帝不可,但新帝最后还是执意。因为新帝的野心太大,需要这帮心腹帮他,所以新帝同侯爷势必走上两条路。
原本的天家早就腐朽,朝廷分崩离析只是时间问题。侯爷同新帝起事,敬平侯府灭门大仇得报,侯爷已经退出京中,就是不想同新帝冲突。
新帝杀伐果断,联姻也好,封赏也好,笼络了人心,也排除了异己,确实很短时间内“稳定”了国中大局,让周围蠢蠢欲动的诸侯都纷纷开始观望。但这样的“稳定”本身就极其危险。
如今万州与天子不和的消息一旦传开,天子要操心的,就不是万州,而是其他蠢蠢欲动的势力
冯云正欲开口,正好听陈倏道,“我已经让万超调驻军至平南,可将平南先做万州屏障。平南有天堑,位置一样很重要,从今日起,万州也好,平南也好,都是敬平侯府所辖,无论国中是否太平,是否有战乱,敬平侯府护一方百姓无虞。”
顾来和冯云拱手,“是。”
其实敬平侯府无非又退回到了早前时候,并无损失,天子的诏令也可不听。
陈倏又道,“天子与我心知肚明,让人放话出去,我与天子不和,如此,没人会操心万州之事,我们也有更多时间处理平南。等春巡结束,我带夫人去平南半载,先将平南之事处置好,未雨绸缪,届时冯叔你跟我去平南,顾伯,万州交给你。”
顾来和冯云再次应是。
陈倏最后道,“燕韩内部早就一团纷乱,新帝登基原本应当换一番气息,眼下看,不过让乱世延后几年,那就让他继续延口残喘,我们守好万州和平南。”
顾来道,“侯爷手中握有万州,平南两地,腹地广阔,进可攻退可守;怀洲也在晋博侯手中,晋博侯又视侯爷为君侯;万州和平南背靠丰州,与丰州可共同进退,在乱世之中,敬平侯府掌握了最好的局势,侯爷可谋事。”
顾来言罢,冯云也一道看向陈倏。
等平南内部稳定,敬平侯便手握万州,平南,怀洲三地,可称君侯了。
称君侯,便意味着可让周遭依附
顾来和冯云心中不是没想过,再有一日,会更进一步。
敬平侯有此底蕴,侯爷的为人气度亦担得起尊位。
顾来和冯云心中隐隐浮起念头。
陈倏沉声道,“叶澜之有他厉害之处,也有人替他效忠,不可小觑。让他慢慢收拾烂摊子,慢慢和旁的诸侯斗,日后谁做江山都与我们无关。”
顾来和冯云早前提起的念头,又缓了下去。
侯爷幼年失了家人,对侯爷来说,更重要的是太平安康,所辖之处,百姓安乐,并不是问鼎朝堂。
顾来和冯云都噤声。
陈倏又道,“顾伯,冯叔,暂歇两日,等两日后,议事厅寻人商议平南之事。”
顾来和冯云齐齐应声。
“日后平南和万州两处跑怕是常态,辛苦顾伯,冯叔。”陈倏看得清楚。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平南的事要尽快提上日程。
从东暖阁出来,陈倏相送。
顾来特意留到最后。
“顾伯有话同我说”陈倏会意。
苑中,顾来捋了捋胡须笑道,“早前侯爷不在,如今侯爷回府,夫人之事当同侯爷说起。”
陈倏眸间微滞,“阿钰怎么了”
他走前请顾伯照顾好阿钰,顾伯做事有始有终,一定会同他交待一声的。
顾来笑道,“侯爷早前托老臣照顾夫人,老臣是想说,其实夫人无需旁人照顾,夫人清明,很多事情心中有数,但知晓哪些该碰,哪些不该碰,更清楚她当做什么,不当做什么。侯爷新婚不久,便不在府中,其间有将近一年时间,但这一年里时间里,万州府上下的官吏皆已认可夫人。”
陈倏微顿。
类似的话,佟媪早前说过一次,眼下顾伯又再提起。
佟媪在后宅,说这样的话不奇怪,顾伯在前朝也说这样的话,陈倏越发好奇,阿钰做了什么
顾来只道,“夫人有所长,却不显露,亦心如明镜,日后,是可与侯爷共进退之人,侯爷福气。”
送了顾来,折回的时候,陈倏脑海里还是顾伯早前那两句话。
回屋中时,见棠钰和佟媪在一处。
佟媪正同棠钰一道照看着小初六,亦同棠钰道,“照顾了夫人和小公子这么久,忽然要走,奴家也舍不得夫人和小公子,夫人也要保重身体,切不可太过操劳了。”
棠钰笑道,“佟媪放心,长允回来了,我照顾好初六就是,佟媪在路上也要注意身体,燕韩天凉,回万州途中勿染风寒了,早一日晚一日,也别着急赶路。”
在棠钰心中,佟媪不一般。
在她临盆前的一段几乎都是佟媪在悉心照顾,也诸事帮衬。
佟媪和太奶奶一样,都是对她照顾有加的长辈。
棠钰记在心中。
听完棠钰的话,佟媪叹道,“奴家记得了,多谢夫人记挂。”
棠钰又唤了声,“卉鸢。”
卉鸢上前,将东西递给棠钰。
棠钰交给佟媪,“佟媪,这里有两样东西,一样是小豌豆刚出生时的小脚印做的泥塑,替我带给太奶奶。”
佟媪意外,“夫人有心了。”
棠钰又道,“这是佟媪喜欢吃的冬枣糕,不贵重,佟媪带在路上解解烦闷。”
佟媪看她,眸间怔了怔,“夫人”
棠钰温和道,“等日后初六大些了,再带小豌豆去丰州看太奶奶和佟媪。”
佟媪欣慰颔首。
“侯爷。”卉鸢看见陈倏。
棠钰和佟媪也闻声转身,“侯爷”“长允”
陈倏上前,笑道,“刚才去送顾伯和冯叔了。”
陈倏看见婴儿床里小初六已经醒了,睁着大眼睛看他,手脚都不没怎么老实,一直在动,明显很开心,只是还不怎么会笑。
陈倏心底都似融化了,俯身看了看他,“爹回来了,儿子。”
棠钰和佟媪都忍不住笑。
即便天凉,小孩子也不能终日闷在屋中,需要出去透透气。
棠钰怀中抱着小初六,捂得很暖和,小初六也很兴奋,小初六还小,棠钰只能横抱着。抱久了会累,黎妈换手。
棠钰和黎妈走在前面,陈倏和佟媪在身后。
佟媪要离开万州了,陈倏与佟媪也有话要说。
“见侯爷和夫人两人在一处,和睦美满,老夫人也宽心了。”佟媪感叹。
言辞间,到了老太太苑外。
老太太已经盼着重外孙来了,棠钰上前,老太太很快就被小初六逗乐。
陈倏和佟媪远远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份外让人动容。
佟媪温声道,“夫人对小公子亲力亲为,不似旁人会为了固宠,孩子多交由乳娘照顾,刚出月子没多久,便邀着夫君宠爱,怕因为孩子的缘故失宠。”
陈倏低声,“她不需要固宠,我也只要她一人。”
他喜欢她许久,眼中从未有过旁人。
佟媪笑,“侯爷和夫人相互信任,都不计较旁事,反而更好。”
陈倏也低眉笑了笑。
翌日,佟媪离开。
陈倏让陈惑带人亲自去送,临行前,佟媪看了看小初六,又同棠钰相拥,“夫人,日后见。”
棠钰很有些不舍,“佟媪,日后见。”
陈倏扶佟媪上马车。
佟媪撩起车窗上的帘栊,又朝陈倏道,“夫人很好,请侯爷善待。”
陈倏应道,“会的。”
棠钰也上前,佟媪却没说旁的了。
看着马车消失在眼帘尽头,鼻尖微红。
“回吧。”陈倏牵起她的手。
难得今日到了城门口,两人许久没有一道在城中散步过了,于是没有乘马车返回侯府,而是手牵着手,步行回侯府。
“佟媪同你说什么了”棠钰问。腊月里呵气成雾,她说话时都有白雾在。
陈倏笑道,“让我善待夫人”
棠钰眸间微微滞了滞。
陈倏凑到她跟前,“夫人想让我怎么善待昨晚那样行吗”
棠钰“”
见她脸又红了,陈倏笑了笑,脱下了大氅,披在她身上。
棠钰叹道,“我不冷。”
她是怕他着凉。
陈倏看她,“手都是凉的。”
棠钰便不吱声了。
但确实,大氅披在身上,她的手心暖和了。
一路回侯府,沿途的百姓纷纷问候,“侯爷回来啦”“侯爷同夫人一处了”“侯爷好,夫人好”
陈倏温和笑了笑。
棠钰忍不住笑,他一直觉得陈倏同江城的百姓就似邻居一般,到眼下也是如此。这样的陈倏,这样的江城,这样的万州,都让她心中莫名安宁。
等回府中,棠钰一时还有些不习惯,也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唤一声佟媪,而后才想起佟媪已经回丰州了。
她已经习惯了佟媪在,还不知要多长的时间才能习惯没有佟媪。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初六在一天天长大,棠钰也一天天习惯了佟媪不在,但是陈倏在身边的日子。
转眼,又临近年关了。
时间若白驹过隙。
早前在宫中总觉得时日漫长,盼完一个年头又是一个年头,但仿佛总有下一个年头,可在这里,同陈倏,同祖母,还有小初六在一处,心境却全然不同。
虽然也同样矛盾着,有时希望时间慢一些,永远这么岁月静好,陪在小初六身边,有时又希望时间快一些,看着小初六快快长大,是什么性子,什么模样
每日仿佛都有了新的盼头,又时光依旧。
这样的日子里过得很快。
年关也将至了。
范瞿开始了每日忙碌起来,准备年关用度,还有年货。早前府中只有侯爷,问什么都不管,问什么都是你自己说了算,范瞿头疼,但眼下有夫人在,诸事可以同夫人商议,范瞿手中的活计也有条不紊得进行着。
范瞿也不怎么找陈倏了,从府中账册,人手安排,大小事宜到年关准备,有夫人在就够了
陈倏也天天在议事厅忙着平南之事,在苑中见到范瞿的时候,陈倏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很久没见过范瞿了。
早前范瞿找他,总是找得一幅想死的心,眼下,范瞿全然不找他了,他看到范瞿倒惊喜了。
“慕然”陈倏唤他。
“侯爷。”范瞿拱手。
陈倏这才看清跟在范瞿身后的人是阮杰。
“阮杰”陈倏意外。
“见过侯爷。”阮杰也拱手行礼。
阮杰是周妈妈的外甥,陈倏待他亲厚,“怎么来府中了”
阮杰道,“来见夫人。”
见棠钰陈倏意外。
范瞿道,“侯爷,阮家负责此次去台运的流民安置,还有后续台运的开荒。”
陈倏愣住,眨了眨眼,又看了看范瞿。
阮杰是周妈妈的外甥,所以他额外照顾过,但那是府中的事,但这次涉及到台运,还有流民安置,不是小事,应当是顾伯找范瞿商议过,要找信得过的人来做,所以范瞿找的阮杰。
但范瞿应当不怎么看得上阮杰。
范瞿为人正直,若是范瞿同意阮杰接手此事,那就是范瞿认可了。
陈倏虽然意外,但还是笑道,“好。”
阮杰躬身,“侯爷,阮杰一定周全。”
陈倏颔首。
阮杰是去见棠钰的,虽然陈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见棠钰,但也没阻拦。
等阮杰离开,陈倏才问起范瞿,“怎么回事流民台运安置开荒阮杰在做见夫人”
陈倏脑海里,怎么这几个东西都凑不到一处去。
范瞿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陈倏,从早前阮杰的小心思,到夫人怎么恩威并施的,如今夫人吩咐的事,阮杰都办得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旁人花心思。
陈倏“”
“台运开荒怎么回事”陈倏又问。
范瞿诧异,“侯爷没听顾长史和冯大人提起吗”
陈倏皱眉,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