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规定,上午七点到下午九点为劳改时间,所有犯人必须身在广场。
现在是下午两点零八分。
在整整两百九十九双眼睛注视下,姜意眠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她动作不快。
监狱台阶设计极高极窄,两边又没有扶手,一不小心就会踩空。
姜意眠花上近十分钟才抵达地平面,看了看长桌边的空位,挑了一个周边没有人的位置,坐下来。
在这段时间内,广场一直保持落针可闻的死寂。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动。
所有犯人仿佛在她踏进监狱的那一刻变作不会动的木偶,一大片区域被定格成画面。
独姜意眠一个人捡起设计无比精小的零件,迎着阳光,摆出细心观察的表情。
没有分类,没有教程。
她只能望一眼别人桌上的成品、半成品,低头在一大堆琐碎零件中找出类似的构造,尝试类似的组装。
一个下午下来,组装成功的大块零件不到十个。
效率低得惊人。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干扰因素,就是虎视眈眈的犯人们。
整个下午,将近四个小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像没有其他要做的事,始终或坐或站在原地,光眼神凶恶地往这边盯。
盯
盯
一盯再盯,盯了又盯
两百九十九道视线一致凝聚在姜意眠身上,压迫力极强。
侧脸、脖颈、后背,甚至手指头,好像都因为他们的视线,烫得快要烧起来。
到底为什么盯着她
战斗力低下的姜玩家疑惑不解。
以为他们在打什么坏主意,她一边给小零件分类,一边还得分心提防他们突然发动攻击,可谓事事小心,时时谨慎,如履薄冰。
傍晚五点,太阳依旧高高挂在半空,发出没有温度的白光。
“晚饭时间。”
机械广播声响起,犯人之一总算起身。
其他人逐渐收回眼神,纷纷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应该都要去吃饭了。
以及,天上的太阳,多半是人造的。
视线划过万里无云的蓝色天空,姜意眠揉揉眼睛,本能地加快脚步,跟在犯人们的身后。
食堂。
星际时代的
食堂构造倒是没有特别变化,不过空气里完全没有上个副本饭店那样浓郁的香气。
反而弥漫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像医院一样。
一共两个食物分发窗,犯人们零零散散排成三四列,时不时发生插队、吵架、斗殴之类的行为。
姜意眠来得晚,却意外排在前段。
前头还有不少人,她百无聊赖,便仔细数了一圈,发现食堂座位十分有限。
三百个犯人,一百个座位。
座位有限,大概率食物也有限。
如果营养液也称得上食物的话。
她观察到犯人们一个个往前移动,轮到分发食物了,伸手往高处铁板上一摸,摸下一个透明薄袋,递给里头打饭的机器人。
机器人会问,蔬菜味还是肉味营养液
犯人们大多选择肉。
机器人转身,搓开袋子,打开开关,往金属阀下一放。
一堆糊状物迅速流进袋子。
封上袋口,给一根吸管,食物分发就算完成,轮到下一个犯人。
看起来非常糟糕。
不知道尝起来会不会好一点儿。
姜意眠默默许愿,但很快意识到,相比食物味道的好差,有一个更直白的问题摆在眼前
她,要,怎么,才能,拿到,食物袋
伸手、踮脚,受原始身高限制,别妄想碰到一个边角。
假如离开队伍,去搬椅子
姜意眠不认为自己还能回到这个队伍。
蛇影或许可以帮上忙,可它是她为数不多的武器,不该因为这点小事而暴露。
怎么办。
试着寻求帮助,还是,放弃晚饭。
姜意眠稍有犹豫。
毕竟即便在冗长的队伍之中,其他犯人拥挤推搡,只有她,前后左右几名犯人离得远远,刻意留出一大块空地,摆明不想和她接触。
却又目光灼灼,死死盯着她。
不太明白他们在盘算什么。
马上就要轮到姜意眠到窗口了。
她正要离开,冷不丁前面插进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的男人,一把推开正在接食物的犯人。
那名犯人在他面前显得低矮不少,回头怒问“你干什么,刀疤,我可没惹你”
被称为刀疤的男人没回话,只伸手一扫,一大把食物袋落地。
他往前一步,脚踩在封好的食
物上。
区区一个薄袋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压强,破了。
肉粉色的营养液喷溅在地上,犯人气得眼红,大喊一声“被议会抛弃的走狗,别以为监狱都是你的地盘。”,猛扑上来,一拳往刀疤的眼睛处打。
刀疤头也不转,反手接住拳头,脚一抬,把人踹出去两三米远。
“肉味。”
犯人蜷缩在地上,抱着肚子掉冷汗。
罪魁祸首捏着两袋营养液大摇大摆离开。
而被他们打斗所殃及的食物袋凌乱掉在地上,有大、中、小三种尺寸,被犯人们一抢而空,仅剩下两个窗台上的没人看到,没人动。
也许不光营养液有限,连食物袋也是。
得出这个结论,姜意眠低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两个食物袋。
一个大,一个小。
大的有文件袋那么大。
小的不过巴掌那么大。
她胃口不大,也守不住过多食物,伸手准备拿小的。
不料身后有人更快一步,闪电般抢走小的,反倒余下大的。
“”
难道小的更好吗
姜意眠又一次疑惑,被机器人询问“蔬菜味还是肉味营养液”
“蔬菜味。”她答。
机器人接过袋子,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直视她,怪异地僵一会儿,再次确认“你确定要蔬菜味”
“蔬菜,谢谢。”
“好的。”
机器人转身,不同于他人少得可怜、至多装上一小半的分量。
它愣是把食物袋塞得鼓鼓囊囊,近乎要撑爆,才慢吞吞还回来“蔬菜味。”
姜意眠双手接过,找到一张角落里的空桌,靠墙坐下。
食堂里一排排小灯,她浅色的影斜斜投在墙角,没人注意到,还有一个更为深色的三角锥潜伏其中。
犯人们有的用牙撕开食物袋,直接上嘴。
有的文雅一点,把食物袋平放在桌上,吸管一戳,再吸食营养液。
姜意眠有样学样,戳破袋子,在开动之前,细心地问了一句“影子,你要营养液吗”
“蛇”
黑蛇一开始没意识到她在对它说话。
它无声伏在地面上,竖瞳一一打量每一个犯人,冷漠评估着他们的大小、实力,一口吞入腹中能为它多少力量。
直到姜意眠压低声音
,第二次问“小狗,你需不需要营养液”
沉迷自称忠犬的黑蛇,迅速抬起头。
它不需要人类低微的食物。
它只想杀人。
但这种话不该对主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