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圈炫目的光晕下,一地残尸碎体,鲜血横流。
床铺、沙发、桌椅,大件家具俱被掀翻。
小小的密闭空间如同被泼上大把大把血色油漆,散发出浓烈呛鼻的腥味。
在这之间,更令人感到惊悚的是,一个黑发红眼的男人,浑身浇血,白里透着极淡的苍青色,正在大口、大口吞咽人类身体。
黑色,红色,青色。
三种颜色细密交织,诡异又瑰丽。
这一幕着实出乎意料,刀疤本能地抬手,遮盖住身边小家伙的视线。
同时身体下压,脊背微微弓起,摆出如野兽般备战前的姿态。
而姜意眠。
她确实用了几秒钟缓冲自己所见的血腥画面,不多时,挪开刀疤的手,她的目光落在那个面目不清的男人身上。
对方根本没有看他们。
似乎完全没有留意他们的闯入,全心全意做着自己的事。消灭食物。
“裴一默”
喊出这个名字,他才一愣,迟钝而缓慢地,一点,一点转过来。
露出一张红艳艳的脸,一对细直的竖瞳。
果真是它,裴一默。
姜意眠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来,反而更深地皱眉“你在干什么”
短短五个字。
蛇如梦初醒地松开双手,眼皮快速掀动着。
低头看一看面目全非、再也无法辨别的金鲨,又抬头看一看它的眠眠。
下意识想要抹手。
它手上好多血。
脸上有血,唇齿间有。
衣服上有,到处都有,所以怎么抹都抹不掉。
发现这一点,蛇快快地把双手藏到背后。
犹如一个做坏事被发现的小孩,他表情空白,断断续续地出声“对,不起。”
“金鲨,坏,骗你。”
“杀他。”
“你,生气,我,藏。”
“我不,故意,你,不要气,不要气。”
蛇反复喃喃着,不要气,不要丢。
从它的颠倒的话语里,姜意眠大致理清了来龙去脉,感到十分棘手。
如果裴一默真的是个小孩,她大可以训斥、惩罚。
可它不是。
如果裴一默仅仅闯下一些无关痛痒的麻烦祸事,念在它并没有人类所谓的善恶正邪观念,她理应帮它收场,之后再想办
法循循善诱。
可它杀人食尸。
它活生生把自己折腾成一只血淋淋的怪物,一连杀了近十人,惊得一层监狱闻声而来。
旋即因为她的出现,变得惊慌失措、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语无伦次地解释,小心翼翼地张望脸色。
此时此刻,裴一默活像被人捡回去的流浪动物,难掩天生兽性,又贪恋家的温暖。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獠牙大张,转头发现她,便俯首认错,以求不被赶出家门。
头疼。
姜意眠捏眉心,疼。
按压太阳穴,还疼。
用力一拍额头,受惊的神经终于有所缓解,她冷静下来了。
“等我一下,我会解释的。”
这么对刀疤说完,姜意眠对蛇说“起来。”
当事蛇默默缩成一团,不敢奢望她在对它说话。
尽管人类的身体不允许它蜷缩,但它还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缩了起来。
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小一点,不那么占地方,或许不被想起,自然而然不会被抛弃。
直到她再一声“裴一默站起来。”
喊到它的名字。
它眼前一亮,手脚并用,笨拙又生疏地爬了起来。
蛇变成人的个子很高,骨架很大,没比刀疤小多少,倒比姜意眠大了一圈,不,两圈。
“到这边来。”
金鲨的豪华套间自带洗浴室,姜意眠走在前头,裴一默趔趔趄趄跟在后头。
指尖绷直,它好想碰碰她的手。
从好久好久之前就想。
可是下一秒,因为害怕被厌恶,它又悄悄缩回去。
“把脸洗干净,漱口。”
走进洗漱间,为防它不明白,姜意眠耐心示范一次“会了吗”
裴一默木登登地点头,余光瞧见镜子里的自己,很脏,很难看。
水龙头哗哗淌起水。
它双手捧着凉水,在里头一遍又一遍地洗。
外面,姜意眠对刀疤坦白“被陆尧带回来的那批新型怪物,是我的同类。很抱歉,之前瞒着你们,还利用了你们。”
“我来监狱式为了躲开陆尧的追捕,来第三层,则是为了借着反动分子的力量离开监狱。而裴一默,它也算我的同类,只是形态不同。它可以吞噬人类,并且读取死者记忆。”
说蛇,蛇到。
蛇光洗脸,不知道擦脸,一身湿漉漉地走出来,纤长睫毛粘成一团,头发滴答滴答落着水。
它先前被血肉糊着,连眉眼都依稀。
这会儿冲洗干净,姜意眠才彻底看清,裴一默那把散乱的湿发下,生着一双内尖外翘、水光涟漪的狐狸眼。
面部线条柔顺,唇畔饱满尖收,形如花瓣。
这张脸,赫然是金鲨的样貌
只不过金鲨有着一头浅金发,眼波流转,言行轻慢,自有一种轻佻、慵懒的气质,柔美得有些混淆性别。
如今裴一默身上黑头发,冷色皮,眉目木木的,更似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头美人。
怎么回事
问裴一默,连裴一默自己都迷迷茫茫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姜意眠神色微变,“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金鲨的死,裴一默的化形,虽说都不在设想之内。
现状反而对她有利起来。
“裴一默。”她认真问“你还可以变回去吗”
变回手链,或者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