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死了。
凌晨时分,b市声名远扬的消费街满目繁华。
戚余臣所在的位置,退一步是烟酒美女醉生梦死,进一步,则转入荒冷逼仄的无人巷道。好巧,�不退也不进,偏偏身亡在这条微妙的�界线上,仿若两种截然相反、势均力敌的力量,一番博弈后的成果。
姜意眠静静望着�摊开的手心几秒。
旋即抬步上前,整只猫吧唧一声倒下。
不大的脑袋瓜,正好靠在对方渐渐失去温度的手上。
累了。
迄今为止,她实验到也许该说操纵,或间接导致不下十个人生版本,目睹不下十种死亡方式。
尤其其中还有她亲身参与整整八年的那一版。
说实话,为旁观,光看着对方一次次被卷进漩涡般无逃脱的悲剧性结局,也不禁到身心疲惫。
疲劳游戏有害无利。
一边想着至少戚余臣永远活在当下版本里,没有其他版本记忆,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一边贯彻珍爱生命,适度游戏的良好习惯,姜意眠闭上眼睛,修生养息。
初秋小巷,昏然无光,一个死去的人与小猫依偎。
画面倒有几�诗情画意,不过不出十�钟,因着戚余臣迟迟不归,�那圆滑的助理找过来,骇然大惊。
“出事了快、快打120”
“我的妈呀,该不会酒精中毒死人了吧”
“你们不要乱碰这是我家小老板,�有心脏病会所里有没有医生或这里有没有会心脏复苏的”
“�身上没药吗口袋里找一下啊”
混乱之中,无辜的小猫咪被提溜起来。
“哪来的野猫居然是黑的,真不吉利”
说完,小猫咪被嗖一下甩了出去。
姜意眠“”
封建迷信要不。
而且她明明是灰色的,请看清楚,深灰色。
默默从角落堆里爬出来,望着�们又急救又抢救,手忙脚乱地将戚余臣抬上救护车拉走。姜意眠这才小猫掌拍拍脑门儿,开始梳理这个版本所的信息点。
显而易见,删掉「被遗弃的纸条」,戚余臣性格变了。
仔细想来,个中重点应该是纸条背后留的那句如
果爸爸妈妈觉太辛苦的话,不来找我也可以。
假如�的爸爸看见纸条,丢掉纸条,代表确实想要放弃�。
连家人都想放弃的戚小朋友,理所当然地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断绝所有希望,封闭内心,渐渐走上一条孤僻阴郁的不归路。
反之,此版本他的爸爸没有丢掉纸条,意味着�没有被彻底放弃。小小年纪的�以保留对这个世界一些些微弱的期待,并愿意为爸妈,为自己竭尽所能地改变。
结果大约算成功,也可能算某种意义上的失败。
成年后的�好似合群了许多。
有更多爱好。
也可以应付多人场合。
即便不胜酒力,不小心被灌两杯,便会变回那个迟钝又无害的温柔大怪物;尽管日子过不太开心,但也不至于太绝望,主观意识上的自毁倾向减淡不。
这些足以证明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性格的长远影响。
以及一个人的性格对其人生的巨大影响。
那么关键来了。这种性格是否有可能帮助戚余臣渡过更多难关呢
口说无凭,直接删去「心脏病」与「纸条」,到又一个全新的版本,背景大同小异父亲赌博负债,消失无迹;母亲饱受精神病症的折磨,早早去世。余下戚余臣独自一人,被陈谈无孔不入地欺凌着,最终选择退学,离开浪漫港,前往外地打工赚钱。
截止目前,�的人生总体走向几乎没有变化。
这之后,戚余臣陆续换过几份工。
�终究不热衷与人来往,说不来高明的阿谀奉承,做不好大家挂在嘴上的的人情世故。下了班,偶尔会在同事的热情邀请下参加集体活动。更多时候径直回到出租屋,喜欢自己待着。
不过这一次,由于�做事细致负责,任劳任怨。平时从不迟到早退,既不试图偷懒,也不太提福利要求。工作态度也良好,简直有种天塌下来等我做完手头的活再说的老实劲儿,因此意外地被老板所喜欢。
另一方面,对同事们而言,戚余臣怪归怪,好相处。
虽然他这人上班时间从不主动找你聊天八卦,但你找他。上到面临人生重要抉择,下到抱怨家庭芝麻碎皮的小事儿,你只管说,�必
定安安静静听着。
像个漂亮的大花瓶。
一双眼干净柔和,半天下来,脸上不见一丝不耐烦。
除此之外,平时随便谁有事,喊戚余臣搭把手。甭管你们认不认识,之前说过几句话,�基本都不拒绝。
这么好使唤的人,谁会跟�过不去呢
事实上,不辗转得知他个人经历的妇女同事们,甚至额外照顾�。经常你家多烧一份菜,我家多熬一碗汤的救济他,劝�年轻人要注重身体,别太拼命。
戚余臣总是点点头,不反驳。
而后白天黑夜依然排满工,往往这份结束赶下份。
实在没有临时工的时候,便在老板名下一家教育机构兼职教小朋友画画,午休时间争�夺秒送几单外卖。
一天下来,整个人活像不断被抽打的陀螺,在粗糙不平的水泥地上转呀转呀,转呀转呀,仿佛不知疲惫
你看,�变了。
�其实也有几率变成这么一个人。
被赞美;
被照顾;
拼命地赶场,沉默地劳作;
坚韧不拔地活着,精疲力竭地睡去;
又一天清晨,三点半,正是世界被黑暗所笼罩的时刻。
老楼房万籁俱寂,独出租房里小声的闹铃响起。
上午四点到七点,戚余臣在楼下早餐店帮忙。一个月有一千块钱,还能免费解决早饭,省掉一笔必要开支。
这份兼职对他很重要。
�该起床了。
夜里八点下班,兼职到十点,送外卖到午夜。而后回家睡下,三个半小时后起床。这种息不受季节,已经持续很多年,养成习惯,按理来说不会太难起床。
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的身体好沉重。
好疲惫。
好似体内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神经细胞都在疯狂的叫嚣着好累。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身上,�试着挣扎。那场景,活像一只陷在泥沙地里的蜗牛,动作僵硬而缓慢,老半天过去,仍然停在原地没有动。
眼皮慢慢下落、合上,�握着手机,连设定一个新闹钟都来不及,便糊里糊涂的陷入深度睡眠之中。
再次醒来,七点。
左邻右舍起床洗漱,楼下有个小型菜市场,混合着传来各种叫卖、杀价的声响。公鸡喔喔地响亮鸣叫。
戚余
臣在一片混乱杂响中微微起身,拉开窗帘。
这是普通的一天,普通的早晨。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普通,只有这份好天气吧。
床铺正对着窗户,窗外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许多鸟雀在上头筑巢安家。失去窗帘的阻隔,阳光透过树叶,明媚又斑驳的落到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