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永名死了。
三天前,他受邀参加附小返校活动,当夜失去行踪。
接到报警后,办案人员曾在全市范围内展开地毯式搜索,未果。
直至今天上午凌晨四点,大雾漫城,某街道清洁人员在清扫马路时,注意到地面上存在大量半干涸的血迹以及灰白液体后证实为部分脑组织液。循着痕迹往前走大约二十米后,于某知名学前教育机构门前的花坛附近,发现失踪多日的杨永名的尸体。
由于死者有钱有颜,妻女俱全,且从未有过任何精神病史。明明称得上人生赢家,却毫无预兆地惨死自家机构外。经本地新闻频道报道后,这件事很快在网络上发酵,引发一系列的网友猜测、网友扒皮等活动,一时众说纷纭。
连外界都对死亡真相空前关注,作为半个知情人,诡谈社自然也做了推理。
社团活动室内,社长提笔写下四行字。
已知
杨永名的可视死因为坠楼
隐藏因素陈妙香
具体尸检报告尚未公布,大概率也不会对外公布。
没了。
除去陈妙香的存在,诡谈社掌握的一手信息其实不比任何人多。
所幸他们有神通广大的社长,将施展死缠烂打与绝美钞能力施展得出神入化,居然成功弄到两段监控录像复印件
大家赶紧看了起来。
第一段监控来自附小。
准确的说,拍摄镜头分别对准博知楼一楼、二楼、三楼与四楼的楼道入口,拼凑组合成一个黑白色的正方形画面。颜色又深又暗。本来不该有声音才对,但他们的的确确听到了机器运转的沙沙声。
还有若有似无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仅一个字,清脆娇柔,飘忽不定,惊悚度堪比贞子爬出屏幕的前奏,听得人毛骨悚然。
三十秒后,一个人形出现在画面里,通过身形、衣着基本可以认定是杨永名。反常的是,他正像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般一蹦一跳地下楼。
到三楼转角处,一不小心跳的步子太大,没踩稳,这人骨碌碌地滚下阶梯,左耳贴着墙壁擦过去。脑袋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捧住一扭,与左边身体形成一个不可思议的钝角。
看着都疼。可他几乎瞬间爬起,一边咧着嘴巴笑,一边用手托住歪斜的头,继续往下跳。
一阶,一阶。
从四楼跳到一楼,又从一楼跳到四楼。
好似无穷无尽地折磨。
第二段视频来自天才之声,起始时间为午夜十二点。
电梯门徐徐打开,脸色苍白的杨永名走进来。
这个摄像头清晰度比上个高出不少,位置近,可以清楚地拍出他左边脸上井字的割痕。血肉外翻,已经稍有溃烂的迹象。周围还附带几个小小的圆、叉,仿佛人肉五子棋盘;
往下看,得体的西装布满褶皱,双腿呈现不自然的弯曲形状。两只脚、整只脚掌都向外折,脚踝肿得像馒头,全靠内侧脚骨支撑,难怪他走起路来缓慢而踉跄,止不住低吟。
电梯门缓缓闭合。
密封空间让杨永名感到安全,他挨着角落夹缝,刚松下一口气。倏地,好似看到全世界最恐怖的东西,他脸色大变,飞扑到门边,狂按电梯按键。
“开门开门快开门”
电梯正在运转,没有立即响应。他便神经质地用脸一下一下砸向光脸砸门板滑的铁门,所谓温文尔雅一点不剩,低低吼着“开门开门开门开门”
叮咚。
电梯抵达三楼,他一瘸一拐走向监控可以照到的尽头,身形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料,不出半分钟,人影再次出现,连滚带爬、面色惊悚地往回跑,似乎正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追杀。至少他们从监控上什么都看不着,整层阴暗的大楼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杨永名试着往相反的地方逃亡。
可是一次,两次,如同迷宫里的蚂蚁,无论往哪都逃不出去,无论怎样都被厉鬼缠身。
他只得绝望地回到电梯中。
身体剧烈颤抖着,血肉模糊的脸蓦地抬起,放大。
杨永名双眼直视镜头,阴毒的眼神几乎拥有穿透屏幕的力道,落在每一个旁观者的身上。
“我脱了她的衣服、嘻”
他忽而露出狰狞的笑容,得意地手舞足蹈“是我,就是我嘻嘻嘻我骗了她随便说几句好话、买几包饼干就能让她乖乖听话,任我摆布嘻太轻松了,实在太轻松了。我根本没花多少力气,根本没有人阻止我谁让你们都相信我每一个人都那么相”
话没说完,另一种力量涌上来,短暂地抢走身体控制权。
杨永名喉咙滚动,“不,不,不是我。不是从我开始的,是她主动找上我”
“我是变态我最狡诈我故意”
那股力量又跑出来。
“不,不是这样的,不要相信她,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她天生就”
“我嫉妒她我恨她凭什么她可以超过我凭什么我要杀”
“我没有,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
“我推我推我推啦嘻嘻嘻嘻嘻嘻”
一个尖锐讥笑。
一个低沉慌乱。
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调、表情在同一张脸上轮番上演,电梯不知不觉抵达顶楼。
杨永名的双腿往外走,双手则死死抱住门框。
“我该死该死该死赎罪嘿嘿嘿”
“不要再纠缠我了,香香,放过我吧。不要控制我”
“死死死”
他终究斗不过她的。
他的右手背叛了他,反过来凶狠地扒拉左手,硬生生地将一根根手指掰开,往后折断。
杨永名疼得龇牙咧嘴,用尽最后力气,抬头,抿出一个绝然的苦笑。
我没有
他摇着头,唇齿蠕动。
下一秒被彻底统治,直起身来,往外走去。
计时一分一秒流逝,直至半个小时后,砰的一声。
监控结束。
杨永名的葬礼定在两天后,前来祭拜的人很多,有曾经的学生、家长,也有亲戚朋友。
诡谈社一干人混入其中,没进里面,只站在外面远远地看。
“这两天我收集到了一些新的消息,你们想听吗”
社长突兀发问,其实没给他们回答的机会,就说“入职之后,杨永名确实谈过一个女朋友,大提琴演奏家。两个人本来准备结婚,连父母都见过,是杨永名出院之后突然提的分手。”
他所说的女朋友切实存在,这意味着什么
要是杨永名没有这个人物上撒谎,会不会,他也没有在别的事情上撒谎
他跟香香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虽然警方最终以自杀结案,可大家都心里清楚,杨永名死于香香的报复。
至于他在电梯里所说的话
一方指责对方利用职务之便猥亵儿童,还杀人灭口,罪该万死;
一方坚持自己没有杀人,暗示对方心理扭曲,善于栽赃陷害,结局不过是意外坠落而亡。
两人各执一词,局外人着实难以分辨。
大约连杨太太、办案警察也对此不知所措,才费尽力气,没敢让这段监控流到网络上。
但是,可是,万一。
孩子的话一定比大人可信吗
男人一定比女孩来的罪恶吗
万一杨真的没有杀人怎么办
万一香香弄错了怎么办
哎
达成愿望陈妙香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找不到答案的社长饱受折磨,一下觉得自己可能翻了冤案、做了好事,一下觉得自己助纣为虐,十恶不赦。
对此,学姐表示“活该。”
谁让你上赶着多管闲事
“祖宗,就别笑话我了。”
社长痛苦抱头,控制不住自己,依然纠结得不得了。
“你们说他到底有没有害死香香”
没人回答。
一切过往随着杨永名的死去而终结,真相不得而知。
“那你们觉得他有撒谎吗他对我们说的那些香香对他产生占有欲什么的”
唔。
姜意眠挺没理由地想起那人转戒指的动作。
也许只有戒指知道吧,那段话的真假。
良心始终得不到宽慰的社长,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问出最重要问题“那行吧,不提他们俩什么关系,发生过什么。我们就纯粹说杨这个人,他该死吗他确实做过需要用命补偿的事情吗”
祁放慢吞吞地举手“狐狸”
对啊社长眼前一亮
那只偏爱善良、诚信品质的狐狸讨厌杨永名,嫌他的气味难闻而且狐狸没有阻止他们引君入瓮的行为,反倒阻止他们干预人鬼之间的生死对峙,这应该足够证明了吧
狐大仙绝对是认同的吧是吧是的吧
这么一想,社长松开一直捂着胸膛的手,大为振作
但谁又知道狐狸的是非善恶观呢
就像谁能判定,一个人的身体与精神,哪种才是真正的死亡谁才是真正凶手
他没想那么多。
“行吧,我宣布,委托正式”
“等等,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回帖妈耶还要回帖来着我想想,这可怎么回啊”
他带着苦恼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