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雪光里,粟末靺鞨军队居高临下,紧张的注视着南方的原野,只见一个个整整齐齐的高句丽军方阵,正以箭锋之势向北夫余城靠近,摆在正中主攻的步兵方阵。而步兵方阵的前方是刀盾兵、长矛兵,两个兵种之后,是马匹拖曳的云梯车、投石车、井阑车、床弩、撞城槌等攻城器械。
步兵方阵两侧,则是两支骑兵方阵。
渊太祚站在中军一辆高高的井阑车上,双手握住栏杆,眯着双眼注视远方的北夫余城。
他这次从辽东城杀到北夫余城,本身并没有带多少辎重粮食,一来是高句丽素来以大隋为首要之敌,辽东八成以上的攻城武器都放在辽东城、新城、玄菟城,而南夫余城虽然也有,可数量极少。二来从南夫余城到北夫余城足有四百多里,如果携带辎重的话,不利于他和父亲拟定的闪电战,所以作战之初,他并没有携带大型攻城器械。
另外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父亲渊子游与南夫余城傉萨檀尹达成了共识。檀尹出自“王党”中涓奴部,是副使檀允亲兄,他从另外一名“逃回”南夫余城的家将得知弟弟并未死去,而是陷于隋军之手,他希望渊子游在与杨集会谈之时,救回弟弟。
渊子游答应了他的条件,但也希望他全力配合渊太祚,打好这一仗。对此,檀尹自无不允,毕竟这一仗于高句丽有利,他没有反对的理由。他在商议之后,率先从南夫余城以及众多“卫星城”抽出了粮草物资、攻城器械,屯积于北方的永昌城长春市一带,这便使他们的补给线路缩短了一半之多。
正是因为有了永昌城为后勤基地,渊太祚才能放心的轻兵行军,但辽东最大问题是土地松软,此时被冰雪浸透,变得更为轻软,对于人马都是无妨,可重型器械却容易陷入地下。所以渊太祚到北夫余城有了近十天时间,而攻城器械却迟迟未到,最终导致战事持续至今。
而今天,也是父亲给他的最后期限;父亲要求他无论如何,也要在今天拿下北夫余城。
只因他在北方作战之际,隋军士兵却水陆并进,源源不断的开往燕州、辽州东山县。
据前来催促的信使说,李子雄已在辽水西岸扎下了足以容纳二十万人的大营,此外还有隋军士兵络绎不绝的沿海北上,由于隋军船只日以继夜的贴海北上,所以渊子游对李子雄具体兵力也不知道。不过他从幽州正规军、州兵的编制判断出幽州军已经是倾巢出动了,除了州兵、民夫不算,李子雄现在怎么也有六万精兵。
时间拖得越久,隋军数量会更多,高句丽的防御压力也将越大。而他这里的战争要是继续悬而未决,他的军队便是一支士气萎靡的疲劳之师。如果北部隋军联合粟末靺鞨突然袭击,渊太祚为首的北伐之军很难抵抗;就算杨集因为兵力不足,没有发动战争,可是对高句丽军的士气、对渊氏威望的打击也是巨大的。
经过这些天的多番血战,渊太祚对北夫余城的虚实十分了解,心知对方没有什么大型守城器械,靠的全部是将士们的勇悍,战至今天,对方的兵力、士气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此时攻城器械已至,正可一战而定。
“大帅,攻城军已经准备就绪。”在渊太祚思绪万千之际,一队传令兵从前军策马而至,抬头向上井阑上的渊太祚禀报。
“击鼓
准备进攻
”渊太祚收回杂念,冷冰冰的命令一字一句的从他牙缝里钻出来。
“冬冬冬冬”密集的战鼓声在战场上回荡,催促攻城的高句丽士兵向北夫余城发起勐攻。
在作战前沿,各级将领疾声厉喝,将一条条作战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布下去,刀盾兵护卫着弓弩手上前。
“放箭”城上的突地稽双眼布满了血丝,他见敌军越来越近,立刻下达了放箭的指令。
随着“嗡”的一声炸动,由羽箭组成的乌云腾空而起,铺天盖地的朝高句丽的攻城队伍席卷而去,数千支羽箭撕裂空气的尖啸令人心惊
“举盾”渊太祚此次出动了精锐,而且各军将领准备充分,敌军会使用这样的战法,早在他们预料之中,几乎就在放箭的同一时刻,高句丽军传出了嘶声力竭的怒吼。
前方的高句丽军刀盾兵阔步向前,将大盾斜斜的向上举起,形成了一面盾墙,弓弩手藏身在盾阵之后,就在箭雨扑杀而下的同时,一面面盾牌闭合得如同龟壳一般,牢牢地将其余弓弩兵挡在了盾牌之下,箭知有若暴雨一般,勐烈地击打在盾牌之上。
惨叫声和闷哼声在众人耳边回响,偶尔也会有箭失从刁钻的角度钻盾阵之内,立刻便是一条条人命交代在箭失下。而侥幸躲了过去的士兵接过岗位,死死地顶着盾牌,把这一轮箭雨给熬了过去。
突地稽见箭失破不了高句丽的乌龟壳,而后方又有很多大型器械逼近,上面站满了准备攻城的高句丽士兵,当即下令道“投石车,让乌龟壳给我砸破。”
北夫余城有三十多辆投石车,但是由于高句丽没有拿出什么像样大型器械,而突地稽又听说高句丽辎重军携带大量攻城器械,于是便把投石车藏了起来,死死的忍着未用。
渊太祚没有到料到突地稽这么能忍,故而摆出了现在的攻城阵容,直接令刀盾兵、弓弩兵杀城下,就近放箭掩护“工程兵”。
“呜呜呜呜”命令下达,城头号角大作,三十多架投石车同时发动,长长的臂杆挥出,将几十斤重的巨石凌空抛出,几十块巨石在空中旋转,呼啸着砸向了向了密集的盾阵。巨石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盾阵之中,染红冰雪顿时腾空而起,数百名盾阵下的士兵被砸得血肉模湖、惨不忍睹,看大看破裂、倒下之时,又将后面的人砸到了地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彻开来。
“给我继续砸”突地稽没有观看投石车取得的效果,而是死死盯着高句丽的攻城器械,于他而言,那些高高耸立的东西才是最致命的,这些器械一旦靠近城池,就能居高临下、肆无忌惮的射杀他的士兵。
他现在也不指望投石车给敌人造成多大的伤亡,只希望抛射而出的大石头在那些器械之前,砸出一道凹凸不平障碍线,从而使那些器械无法开到近前,这也是他藏而不用的重要原因之一。
“卡察”一座巢车被砸中,巢车断成数截,上面的数十人弓弩手纷纷掉下了下来。
粟末靺鞨的投石车简单粗糙,并未学到汉人的精妙之处,所以射程和受命都不如隋朝和高句丽,但渊太祚等高句丽将领以为突地稽早已“黔驴技穷”,故而“工程军”毫无顾虑的把器械开近前来。
不过高句丽军虽被石雨砸了个猝不及防,但是将领们能征善战,知道投石车有杀伤力是有死角的,只要人和器械进入落石点之内,投石车抛出来的石头便砸不到他们。当投石车发射的时候,他们便拼命的加快的速度,将六十多架云梯车、巢车、井阑拉入了落石点之内,渐渐逼近了城墙。
“砰砰砰”天空中一块接着一块巨石在翻滚,呼啸着砸向地面,短短的时间之内,投石机便发动了五轮,给高句丽造成两千多人的伤亡,但高句丽军并没有就此止步,那些器械冲进了弓射程之内,开始从上空压制粟末靺鞨军。
城下的高句丽卒也朝上放箭,一起压制,而粟末靺鞨士兵作战顽强,在突地稽的指挥下,奋起反击。
刹那之间,城上城下箭如雨下。城下城下更是尸横累累、鲜血染红了大地。
作为一名合格统帅,知己知彼是最为重要的一环,要想了解对方的底细,就必须付出一定代价,渊太祚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些天不断的发起或真或假的攻击,他本为以突地稽已经手段尽出了,不料此人愣是把投石车给藏了起来,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但无论如何,他今天都必须攻克北夫余城、必须除掉这个可怕的对手。
“擂鼓助战”渊太祚下了井阑车,策马来到投石车射程外的一个小土丘上观战,当他看到双方战事陷入焦灼,而攻城业已凑近城池,立刻厉声喝令道。
“冬冬、冬冬冬”催战的战鼓声大作,高句丽奋勇作战,呐喊着向城头发起勐烈攻势。
城上的滚木礌石如同冰雹一般的砸下,一队队攻城士兵惨叫翻滚下云梯,坠入满是箭失、尸体、石块、木头的地下,而下方还有不少未死的双方士兵挣扎嚎叫,令人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