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六一儿童节之前,安然打的家具,窗帘和书柜都就位了,本来空空荡荡的大房子,家具一摆,瞬间就丰富起来。小猫蛋现在跟妈妈睡,肯定是不用单设房间的,只把她的游戏室规划出来,要不是钱不够,安然是真想给她全铺成木地板,这样冬天就不会冰她的脚脚了。
不过,就现在这样,挂上亲手绣的小熊猫窗帘,铺上自由市场淘来的羊毛地毯,再把她那一堆子新做的什么熊猫兔子小狗狗的玩具一摆,也是一间非常不错的游戏房了。
“你做木活怎么样”安然问宋致远。
宋致远难得今天没加班,但书桌依然是他的归宿,“还行,怎么”
“那你给猫蛋做个能摆进游戏室的滑梯,秋千架,还有小木屋怎么样”星星眼。
可怜宋致远金刚钻直男,哪里听过这些玩具啊,但他又不想拒绝,“你简单说一下,我试试。”
可以说,他的理解能力是非常强的,安然还没说完,他就把图画出来了。“这也是你在梦里见过的”
“对,那个时代的孩子就没有不喜欢的。”别人有的,她要让她的闺女都有,别人没有的也必须有。当然,前提是在能力范围内,不然就成溺爱和纵容了。
因为新房子总是有气味的,安然也只是带小猫蛋去看过两次,“等吹一个夏天,咱们就能搬新家咯。”
小孩子嘛,似懂非懂,她只知道妈妈开心她就开心,笑着把小巴掌都拍红了。
“对了,你们最近项目推进得怎么样了”等孩子睡着,安然问宋致远。
“还行。”但听语调,应该翻译为“很好”更准确,“我让你注意你的前相亲对象,你注意没”
宋致远皱眉“我跟她不是相亲关系。”就这么看过一眼照片,连面都没见过好吗
安然揶揄地笑起来,“好好好,你宋大工程师冰清玉洁守身如玉行了吧,言归正传,我跟你说的话你别忘记,这个人你别看她是高材生,将来有可能给你,给整个行业带来很大的麻烦。”
虽然妻子说过,在梦里的萧若玲是会叛国出逃,还把很多一手资料外泄,可目前的萧若玲还没犯错,在他的团队里也是尽力尽责,甚至因为有兼通物理化学的她在,一个人能胜任两个人的工作,平时也不会像别的女同志一样跟他故意没话找话。
宋致远真对事不对人,觉着她在工作和为人这一块上不错,清了清嗓子“安然同志,我希望你能客观,理智的看待她,不要带有太强的主观色彩”
话未说完,安然就懒得理他了。
ok,你觉得她好,那你就继续用吧,总有你吃亏的时候。
蠢驴不多吃几鞭子,怎么会知道社会的险恶呢
宋致远是真想多了,安然因为百分之二百的信任他在男女关系上不会有什么问题,单纯只是担心萧若玲这颗定时炸弹,怕她叛逃的时间会不会提前。可他呢估计是让姚刚洗脑了,觉着妻子只要是“针对”哪个女性,那就是嫉妒人家。
她嫉妒萧若玲个锤子哟
***
“安姐来了,快,我有个好消息。”陈媛媛笑眯眯的,穿着一件白衬衣,也学着安然扎个高高的马尾,显得十分精神。
“怎么,啥好事儿”
“跟你有关的,知道咱们陈姐不是快退休了嘛,咱们工会一直以来就没有主席,八月份她一走,咱们这儿就是正副职全空,到时候”
陈文慧要退休,安然倒是听她提过,上个月就在给她做工龄认定的事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小老太太平时穿着黑皮鞋,总拎着个黑色的人造革皮包,黑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着虽然老陈,但绝不会让人把她跟“退休老太太”挂钩。
“鬼丫头,你消息倒是灵通。”
陈媛媛愣了愣,怎么安姐说话的语气像她姨啊婶儿的,把她当小孩子,可安姐今年也才二十一岁,二十二不到,只不过比她大两岁而已啊
安然最近操心房子装修的事,没办法,谁让人宋大工程师两耳不闻窗外事呢她除了工作就是跑装修,整个人都累得有点智商不在线。“你看我笑啥”
“我是为你高兴啊,安姐你马上就要当工会主席啦”
“你怎么知道”
陈媛媛神秘一笑,红着脸说“哎呀你别管我怎么知道,反正准没错。”
安然还有啥不明白的,这丫头最近处对象了,对方是厂广播室的播音员,也是厂办的宣传干事,厂办那是天天跟厂里最高阶领导接触的,负责收发文件,各个部门甚至中央部委的文件都能接触到。
“好啊,咱们工会真是出人才,哪个部门的人脉都有哦。”
陈媛媛被她打趣得红着脸跑了,安然要说不高兴那是假的,她这一年来别的不敢说,至少事情是没少做,大院里的风气比她去年刚来时候好多了,爱嚼舌根子的老太太们有事干,拆家的熊孩子有钱挣,她搞的不就是职工大后方的事吗
更何况她去年一开始计划的就是当工会主席,这一年干事算是个铺垫吧,也省得其他人说她空有高中生学历,却没实践经验,年纪小没工作经验吧啦吧啦,现在刘解放他们不同意的点,她都达到了。
看他们还能说啥。
心情美美哒,安然下班就给做了个红糖汤圆醪糟,醪糟是前几天吃剩的糯米饭酿的,又甜又糯,加点白酒进去更美味。汤圆则是老母亲点名要吃的,前几天就把糯米粉买回来了,一直没时间搓。这不,醪糟白酒烧热,把揉好得面搓得小豌豆那么大,一颗颗扔进去,再加一块红糖,煮到汤圆颗子飘起来就行。
当然如果是更体面的人家,会打俩鸡蛋花搅进去,那叫一个豪华她们现在盖房子已经把手里的钱花得一分不剩了,有吃的就行,还想啥自行车啊。
包淑英喝了一口,喟叹出声“我小时候觉着,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这个。”
当时她还是旧社会的贫农丫头,她爹娘是地主家的长工,有一次看见地主家姨太太喝这玩意儿,可把她馋哭了,自此就在心里埋下种子。可惜后来半生坎坷,也没机会吃两次,现在闺女对她那叫一个好,不知道她从哪儿听来她喜欢迟这东西,隔三差五就要煮一锅。
当然,安然不可能告诉她,是上辈子她去世后她跟铁蛋交流才知道的。上辈子一切不幸,现在都不会发生了。
正说着,吃饱撂碗出去的铁蛋忽然又跑回来“姨,姥,那个老头儿来了。”
“哪个老头”
“就是那个,眉毛黑黑那个呀,买咱们白龙皮的。”
包淑英忽然站起来,“看错了,你看错了,我吃饱了先出去。”
“哎呀妈你跑啥,铁蛋去把你陈爷爷请进来,啥那个老头,你该喊爷爷,要懂礼貌知道吗”
铁蛋三角眼一转,觉着事情并不简单,赶紧跑出去叫人了。
陈六福穿着一套很正式的解放装,胸前有两个兜,头发胡子刚剃过,还能看见青色的胡茬,手里拎着两个沉甸甸的网兜,都是些罐头奶粉之类市面上不好买的东西。
“陈大夫您来就行了,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安然不是说客气话,而是真不想要,八字还没一撇呢,拿了他的东西,以包淑英的脾气肯定就会觉着拿人手短,总觉着又欠人家了,这会严重干扰她内心真实的客观的判断。
“没多少,给俩孩子吃吧。”他居然面对着这么个小女同志手足无措。
铁蛋一直在门口猫着呢,猫蛋倒是不像别的孩子,看见吃的也很平淡,毕竟都是她天天吃的东西,好吃是好吃,可稀有程度就跟白菜土豆一样。
陈六福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看来她们一家子日子过得真不错,有吃有喝有教养,这样的话包淑英跟他走的概率似乎又高了点儿。
“陈大夫请坐。”安然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最近诊所生意不错吧”
“老样子。听说你在二分厂工会上班那敢情好,有了工作,孩子也大了,你母亲也能省点心。”
安然觉着,这老头是真狡猾啊,说着说着总要扯到母亲身上,这是铁了心想跟母亲结婚
那她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只见安然叹口气,“唉,省心是省心,可这家里离不了她老人家,我不在的时候小猫蛋只跟她,她哪怕是回小海燕待一天,猫蛋都会想她姥姥。”
小猫蛋抱着碗,抬头附和“嗯呐,我坠爱姥姥啦”
哟呵,还说出一句主谓宾齐全的句子啦,安然大笑,摸了摸她软软的脑袋,“乖,你姥姥也疼你,肯定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家里待着呢。”
包淑英闻言,挺了挺胸膛,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陈六福被堵得说不出话,情商再高那也是面对病人,面对包淑英那样的老实人,在安然这个人精面前,他的高情商似乎失灵了。居然像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一样红了脸,吞吞吐吐道“淑英跟你说过我们的事吧”
“啥事儿,我妈没说啊,陈大夫您跟我说说呗。”安然虽然话还硬,但脸上的笑意却是真实的。
以她上辈子对陈六福的了解,这就是个很有头脑又有技术的好大夫,他的病人上至部委领导人,下至普通农民,工人,他的钱都是凭本事赚的,他的家业那都是实打实一步一个脚印来的。但他也宅心仁厚,爱财有道,要是遇到家庭困难的群众,他可以分文不取。
可饶是如此,他还能开起医馆,成为改开后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可见他的医术之高明,病患基础之雄厚,办公室里挂满的都是病患和家属送的锦旗那可不是后世那些江湖郎中找复印店造的假旗。
而且安然也没听说过他有啥不好的桃色新闻或者财务方面的问题,目前来说也还是个正直而狡猾的老头儿。
受够了宋致远的一根筋,安然是真喜欢陈六福这样能屈能伸的男人。
“我跟淑英相处不错,我想跟她结婚,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您喜欢我母亲吗”
这么老大把年纪还说喜欢不喜欢的,确实挺为难人,可人陈六福就是能把话说得很漂亮“我敬佩她的人品,也心疼她的坎坷。”
“可我觉着,婚姻不是光有敬佩和心疼就能过下去的。还得有感情,在您心目中,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陈六福顿了顿,看向她身后的包淑英,她还是低着头,不怎么说话,可她的腰杆子挺得很直,就像她的人一样,虽然半生坎坷,却从未放弃希望。她说过,她后半生的希望就是,每天带带儿孙,给然然摘摘菜洗洗菜,给孩子补补衣服,要是每个礼拜能吃上一碗红糖汤圆醪糟,那就更圆满了。
这是很多老头老太太的愿望,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很不一样。
“我会把她当伴侣,当战友,等我们都得空的时候,一起出去走走,去东北看看雪,海南吹吹风,再去福建吃点我也没吃过的海味儿。”
安然还没怎么着,倒把包淑英给感动哭了。她不知道啥叫浪漫,也不知道啥叫爱情,可他能把她心中想的说出来,却是她一辈子从未遇到的男人。
是的,她包淑英虽然看着不起眼,虽然不识字,可她也想出去看看,不管到哪儿,都是不一样的从未见过的风景。
这俩人对视上,一个有情一个有意的,安然还能怎么着不管是单身还是再找一个,安然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母亲健康开心。儿孙能给她的开心,跟异性伴侣能给的开心完全不一样。
“那我就叫您陈叔吧,您说的这些话,我相信以您的人品,肯定会说到做到,但我也有个小小的要求。”
“你说。”
“就是,我不希望我母亲去红星县,我想让她就在阳城市,如果你们要结婚的话,能在阳城市安家吗”重新安一个家,她可不希望母亲去那边受委屈,或者跟他的原生子女有太多接触,正常人情往来逢年过节可以,想让母亲给他们带孩子当老妈子,那可不行。
“可以。”
安然和包淑英都愣了,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
“去年市医院就打算调我到市里,但我因为放不下诊所没来,既然在市里安家,那我可以把诊所搬来,相信病人也不会流失多少。”真正看得好的大夫,他去哪儿,病患也会跟着去哪儿。
但安然觉着,无论男女,事业都应该摆在第一位,“我觉得这个事应该慎重,陈叔您还是回去好好想一段时间再说。”
她不想让母亲有负罪感,让她觉着陈六福为她牺牲太多,她好不容易帮她建立起来的自信,不能这么轻易丧失。
***
晚上,宋致远回来,安然想了想还是把事情跟他说了,“你觉着怎么样”
“我没意见。”人家左手的笔就没放下过。
“不是问你同不同意,我是说你觉着陈叔说的话是真心的吗”或许,男人更懂男人,就像女人总是能第一时间判断对方绿不绿茶一样。
“我不知道。”
安然“”得,算我不长教训,从此以后再跟你蠢驴说话我也是蠢驴
于是,宋致远直到睡觉的时候发现,他的妻子又生气了。是如何发现的呢她把床都占完了,他没地方睡了呀。
客厅里,包淑英和铁蛋睡得呼呼的,他总不可能把老人孩子叫醒,只能轻轻摇了摇妻子的手臂,“能不能睡进去一点”
安然其实压根没睡着,哪个女人被这么气还能睡得着呢安然不是一定非得让他说出个子丑寅卯,只是想要听听他的判断,真或者假就行,两个字里二选一也就是一个字,有那么难吗混蛋毕竟那也是帮他带了两年孩子的岳母啊,他就不把岳母的幸福放在心上吗
还是他觉着,孩子带大了,马上就能送幼儿园,那样他就轻松了,不需要老人了,他能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了
想到这个可能,安然更气,不让,哪怕一厘米一毫米也不让睡狗窝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