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证会结束,安然还被总厂几位领导叫过去,详细的询问并商讨了一番,展台设置是整个阳城市任何一家单位都没做过的,他们没有任何可供参考和学习的对象。
结束后总厂书记看表,“时间也不早了,一起到总食堂吃个饭吧。”
能吃小食堂,安然何乐而不为当然得把陈媛媛叫上,硬跟领导凑了一桌,红烧肉,片好的烤鸭,又软又糯的梅菜扣肉,这都是平时吃不到的好菜啊
安然本着绝对不亏待自己的原则,大快朵颐。
这个时代的领导还是很洁身自爱,很注重道德修养的,也没说吃个饭就想把她们怎么着。总厂书记听说她就是二分厂宋致远副厂长的家属,还起身带头敬了她一杯茶水,直夸他们男才女貌一对璧人。
不过,一桌只有她们俩女同志,领导们终究是记挂展台的事,聊的也是这个话题,倒没喝酒,只以茶代酒敬了一轮,吃完就撤了。
此时,刘解放终于不得不承认,胡光墉没说错,这个安然同志是真有两把刷子的,看来以后自己对她还是得客气些,晚上回家就让家属樊丽萍去探望一下。
毕竟,宋致远不在家,樊丽萍上门关心留守妇女儿童也说得过去。
“怎么忽然转性了以前你不是让我少跟她来往,少浪费时间吗”樊丽萍往脖子上擦了一层雪花膏,慢慢的按摩着。
刘解放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叹口气“你是没看见她今天的模样,运筹帷幄,成竹在胸,女中诸葛啊。”一个女同志,人漂亮,还有这样的能耐,以后肯定不简单。
樊丽萍简直哭笑不得,“我这耳朵啊,都要起老茧了,在单位常听高主席夸她,回家也要听你夸她,她真有这么厉害”
人,樊丽萍是接触过几次的,可也就是个普通的泼辣的家庭妇女而已,还真没见过安然的锋芒。
“你们高主席高美兰吗”刘解放一骨碌坐起来,别看那位现在只是阳城市总工会主席,可能耐大着呢,他听小道消息说,可能年底就要调省里去了,搞不好以后还会再升升。
在阳城是副市长级别的,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到省里能升啥反正不是省会城市的市长就是副省长呗。
樊丽萍看他两只小眼睛滴流转,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盘算啥,可别打咱们高主席的主意,那样的人,你想拍马屁当心拍马蹄子上。”
刘解放老脸一红,“就你聪明,行了吧”
“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懂,话说回来,宋致远是个天才,你是没看见那天他把船撬起来的模样唉,你说这两口子,咋全都优秀到一处去了”
“你这不废话嘛,优秀的人肯定吸引优秀的人啊,烂鱼才是配臭虾。”
“去去去,你又含沙射影啥呢,我怎么你了,我就是臭鱼烂虾”刘解放这个气哟,起来抱着枕头跑出去,一个人睡沙发去了。
***
安然这边,也是独守空房,宋致远已经快二十天没回家了。小猫蛋每天睡觉前看见空荡荡的大床,就会窝在妈妈怀里小声问“爸爸,爸爸去哪儿啦”
安然只能拍拍她,温柔而坚定的告诉她“爸爸做研究,为咱们以后的好日子工作呢。”
小丫头也不懂什么好日子坏日子的,安然就继续教她数数打发时间。她对孩子的学前教育其实挺佛系,原本想着只要会数一二三,会认钱就行,谁知道小猫蛋是个好奇心很重,又很好学的孩子,教了两遍就会了,还会追着问“后面呢”
因为她才几个月的时候就听哥哥数过,能不带重复的数好久好久呢。
安然不得不教她数到十。
然而,她还是觉着不够,“后面呢妈妈”
于是,两岁不到的小猫蛋已经能从一数到一百,有一天晚上睡着无聊,各种角度翻滚后居然无师自通的从一百倒数到一,可把安然惊喜坏了。
从那天开始,会倒数以后,她似乎又对数数不感兴趣了,铁蛋觉着他妹真是世界第一聪明,干脆当起了小老师,教她做加减法。
这不,安然刚把眼睛闭上,白天实在太累了,小猫蛋就爬过去,“妈妈妈妈,32等,等于”
“五”铁蛋抢答,兄妹俩顿时高兴得啥似的,一张大床都快让他们滚烂了。
因为要布置展台,还要准备展品,安然实在是太忙了,从场地到座位、人员、展台展品,甚至灯光、音响,全是她一手操办,整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牛正刚和王建国见人一小女同志都这么忙,倒不好意思再划水,也跟着跑前跑后,很快就把晚会场地布置得八九不离十了。一面得维持好成果,一面还得多做几次安全测试,尤其是舞台承重和灯光装饰品的安全性上,要举报一场大型晚会,效果怎么样都是其次的,安全必须摆在第一位。
当然,肥水不流外人田,安然肯定得把舞台和展台展柜的搭建工作交给姜德宝为首的小海燕社员们来干,他们帮忙盖的新家那是真没话说,质量好,活做得又细又漂亮,还特别听使唤,但凡她说,人家一群大老爷们就去干,就去改。
每天早出晚归,一点儿也不含糊。
安然历来奉行的用人原则就是,能者居上,多劳多得。
其实厂里的工人多,完全可以利用歇班时间来搭建,到时候算成加班工资大家都高兴。可安然通过自家盖房子就看出来了,工人还是太年轻,过惯了干多干少都能按时领工资的“好日子”,干活没有“主人翁”心态,她还真宁愿“外包”出去,给自己曾经的社员们谋点福利。
姜德宝一生只有两个女儿,小女儿远嫁,大女儿就是傻杜鹃,现在杜鹃没了,老两口虽然年纪还不算大,但伤心之下身体不好,完全靠挣工分是吃不饱的。
能帮补一点是一点吧。
***
舞台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其他单位的晚会却已依次展开。现在大院里每日热门话题变成了哪个厂的节目怎么样,唱歌的文工团姑娘怎么样,七场晚会成了妇女们的精神盛宴,一个个搬着小板凳全城“追星”呢。
安然要找刘宝英还找不着,去了三次,她老婆婆都说她看节目去了。因为每个厂都面向全社会开放,哪天轮到哪个单位,那真是全院出动的。
“阿姨您找我妈吗”张卫东正乖乖坐家里糊火柴盒。
“对啊,她不在家吗”
“我妈去挖茜草根了,您要有急事我去叫她,要不急的话等她回来我告诉她您来过,成吗”
哎哟,小伙子还挺会说话做事啊,安然看着他偶有几颗青春痘的脸庞,心说,邱雪梅真是有福气啊。男人不是个东西,可三个儿子尤其老大,以后可不简单。
“没事,我明儿再来也一样。”刚出铁皮房子,转到前面大院里来,就听见妇女们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唱着
“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
“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向阳开。”
“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彩”1
这是最近晚会上传唱度最高的红梅赞,妇女门的嗓子,有的高亢,有的尖细,手里拿着火柴盒子,唱着唱着就合在一起,孩子们也跟着瞎起哄,大院里顿时热闹得过年似的。
看来会唱歌的人不少啊,别看这些妇女平时蓬头垢面,要么忙着做饭,要么打孩子,要么跟婆婆干仗,为了一分几厘钱能闹个头破血流,可谁年轻时候不是鲜活漂亮的一枝花
安然觉着,现在的她们,被劳动赋予了更美的面庞。
***
因为晚会是八家单位轮流着办的,排除休息日,轮到二分厂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底,多了个高温因素,安然又得重新考虑舞台场景,让人在礼堂天花板上加几个大功率电扇。
人多,有老有小,还有外单位人员,万一因为中暑出点什么问题,她这个主办人也不好交代。
当然,她已经联系上街道卫生所和派出所,根据后世经验,大型活动必须有医疗保障和治安保障。
哪怕是忙着退休的陈文慧,也不得不对她的体贴周到竖起大拇指“行啊小安,你这脑袋瓜是怎么想到这些工作的”
几乎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连舞台都给试了十几次,灯光和电扇还请不同的专业工人来检查过,非检查时段都锁着门不许闲杂人等出入,就是生怕有人做手脚。
终于,轮到二分厂这天是周一,晚上六点钟不到,大院里连大人带孩子搬着小板凳就往礼堂跑,铁蛋牵着妹妹跑不快,急死了都“妹啊你腿咋那么短,跑起来啊,快”
小猫蛋甩了甩自己的小短腿“我很,很努力,跑啦哥哥。”可她跑三四步还不如成年人跑一步,不就是落后了吗
正懊恼着,忽然一双大手就轻轻掐着她胳肢窝,让她离开地平面,并高高的架在了一个熟悉的肩头上。
“爸爸”
“嗯。”宋致远戴着眼镜,茫然四顾。
他不知道大家伙跑什么,要不是看见这俩孩子,他压根不会来这种场合。一进大院门看见小小的女鹅像只笨企鹅似的夹在大人的腿下,可把他吓得够呛。
“姨父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铁蛋跟在他身后,“我姨还说了你要再不回来就把钢丝床卖废铁。”让你连个睡的地方也没有。
宋致远皱眉,他的妻子可真有“良心”。人姚刚的妻子,隔三差五就给他送饭送西瓜,生怕他在军区吃不好睡不好,他的妻子只想着怎么把他驱逐出“境”。
“姨父这边,看晚会在这边,大礼堂。”
“什么晚会”
“当然是劳动节晚会啊,我姨组织的,你不知道吗”其实他已经跟着二华小华看过隔壁阳三棉的了,横竖唱歌跳舞就那些,可没有任何消遣的年代,就是让他们天天看也看不腻啊。
宋致远没想到,他就不在家一个月,他的妻子居然就搞出这么大个事情来。一进会场,他就发现这个舞台跟他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宽敞,开阔,窗子似乎也被改造过,以前焊在外围的钢筋被取了。
其实他曾经跟厂里反映过,像礼堂这样能容纳大量人群的场合,不能把窗户焊死,一方面不便于通风,更重要的是不利于紧急情况下的逃生。毕竟,钢厂有那么多高温炉子和易燃机油,完全有火灾和爆炸的风险。
可厂里为了防止有人翻爬进去偷桌椅板凳,硬是一直没改。
没想到,他的妻子为了办一场无聊的晚会,把窗子都给改了。
舞台两侧,沿着会场两侧,摆了好几个玻璃柜子,里头铺着红布,还罩着好些产品不,应该只能说是样品,因为尺寸小了一码,做得也更精致。
“妈妈,那是我妈妈哟”女鹅骄傲得不得了,在他肩上一窜一窜的,他只能紧紧抓住她的腿,生怕她重心不稳摔地上。
而他的妻子呢,居然破天荒的穿了一条蓝色的裙子,顺滑垂坠的面料,合体的裁剪,把她的身形衬托得很好只不过,裙子他看着有点眼熟。
倒是铁蛋比他有眼光多了,“我姨没裙子,只能借我姥的穿。”
宋致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岳母穿过的。他的妻子似乎真的没穿过裙子,她其实是有的,三门柜里整齐的叠放着两条,但她一次也没穿过。
是不喜欢吗
可明明很漂亮啊。
本来,铁蛋和猫蛋来得晚,是没位子的,但刘解放看见宋致远,帮腾出两个位子“小宋来这儿,给你留着呢。”
能坐第二排,小猫蛋可激动坏了,“zhou走,爸爸zhou。”就差挥起小皮鞭了。
刚坐下,刘解放就推过来一个果盘,“来,俩孩子吃点花生吧。”
果盘只有领导这两排才有,小猫蛋看看爸爸,确定爸爸点头同意吃,她才抓起一把,小心翼翼的一个个装进衣服自带的兜兜里。
孩子嘛,都爱干耗子存粮的事儿,宋致远没多想。
小猫蛋看舞台还是空着的,大家也都在叽叽喳喳聊天,说明晚会还没开始,这才放心的剥花生吃。花生壳很硬,她的小手挤不破,就用牙齿咬,“卡擦”一声,一颗红通通的花生米就出来了。
放嘴里嚼吧,那叫一个嘎嘣脆,香得不得了
她很聪明,还知道摇一摇花生壳,如果里头有响声,那就是还有花生米,忙再咬一嘴,晃一晃,把花生米晃到咬破的口子那里,歪着一倒,花生米就出来了。
“哟,这谁家孩子,可真聪明。”前排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同志回首,笑着问。
“安干事家哒”小猫蛋手叉腰。
老同志本来只是逗着她玩的,哪想到她居然能回答得这么清楚切题,忙问“你几岁啦”
“两睡。”还差一点点,下个月就能吃糕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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