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芳宜轩的寝殿, 还依着之前她住惯的布置。星檀方在外,还见得桂嬷嬷与邢姑姑,连同银絮一道儿, 被皇帝留在这儿等着她回来。
午时的日光从花窗洒来凉榻上,星檀半靠着软枕,正细细捋着膝上人的发丝。那青丝高束, 到还仍是一层不染。仅有的些许沧桑, 却写在他眼下的乌青里。
午膳时,皇帝没用下几口,便就有些微微发了热。江总管本要去传太医的,却被皇帝喊了回来, 他只道是不想被打搅。
午后的暑气分明重了几分,此刻他身上却有些发凉。星檀只悄声唤了婢子来,与他添了被褥, 便就由得他如此枕着她膝头睡熟了。
窗外正是盛夏景色,兰草葱绿,百花怡香。知了藏在树间沙沙作鸣,几丝暖风飘入窗棱,倒是叫她几分安心。这样,他便该不会发寒了。
膝上的人只躺了少许时候, 方缓缓转了身, 只再往她腰腹间凑了凑,又摸索着将她的手握去了心口。
“陛下可是心口还疼着”
他半睡半醒,懒散着回了她的话,“有你在,怎还会疼”
星檀没再扰着他。
他却干脆将脸埋入了她腰间,她听得那里几声深长的呼吸, 似有只受伤的小兽,贪婪地祈求最后一丝怜爱。
江蒙恩正带着话儿,从养心殿回来。穿过门前幽径,跨过小桥,却又见得那抹熟悉的身影,他方凑了往前,与人合身一拜,“邢姑姑。”
自皇后出事,她便委身与了内务府张斯伯。其中缘由他不得而知。外人皆说邢姑姑命好,这芳宜轩虽没有主子却被陛下看重,又有得大总管照料,这些年邢姑姑的阶位,在这后宫里也顶了天。
江蒙恩却隐隐看得出来,她过得并不大好。只每每随着皇帝南巡北访,他方悄悄带着些许东西回来,本是想哄着她高兴高兴,却一一被她退了回来。
到底那是张总管的对食儿,并非他能觊觎。
邢倩只欠了欠身,依礼数答了话,“陛下还在寝殿中午睡,娘娘照看着。江总管若有急事,便去那边寻吧。”
“多谢邢姑姑。”江蒙恩只微微颔首,方见她从自己身边行了过去。那一身的冷静,原是在这深宫里养成的,始于礼数,又带着防备。
只上回新年,他奉皇命来这芳宜轩中添灯。却偶撞见她在皇后灵位前,细细述说。他方察觉得些许,她待温惠皇后早已甚于主仆。而与内务府的虚与委蛇,许不过是场交易罢了。
待人走开,他方重新起了步子,寻着寝殿中去。
殿中果木香氛不再,只被皇后换作了龙涎香。他轻声入来,见主子卧在皇后膝上,呼吸平静,神态松散,如此情形,已是许久未曾有过了。
他原也不忍打扰,可信国公自午时,便在德胜门外请见了,他压着多时,已到了不得不与主子禀报的时候。
“陛下,信国公与世子请见,可要宣召”
星檀却见膝上的人微微睁了眼,握着她的手顺势跟着紧了紧。那一呼一吸贴的近,带着些许余热。她只扶着人起了身,方听他与江蒙恩道,“直接传去内务府。”
她自猜到些许阿爹和阿兄入宫请见的意图。
午膳前,华侍卫曾前来芳宜轩中与皇帝回禀,松柏院里那处机关,该是陆月悠置的。人,已经压来内务府,等着审问了。
“陛下可想我一道儿去”她尚有些不放心他身上的伤势,却见他回眸过来,温笑着,“不必了。朕自会处理。”
江蒙恩引着路,只将将出来芳宜轩,便听主子问起。
“华澜将人拿回来内务府的时候,陆月悠可有反抗”
“回主子。华侍卫说,那陆家二小姐很是顺从,只是行容举止,一惊一乍,似有些失了神志。”
“只那跟着侍奉的婢子,名叫如冰的,说起陆二小姐早前去过一趟宝相寺,在那儿似见过个什么人,方拿了个可疑的黑色包袱回来。昨日晌午,她一时没留神,不见了二小姐,那黑色包袱便也跟着不见了。”
江蒙恩只从华澜那儿听得这么多,便全数与主子交代了。却听主子冷冷笑了声,“你去司珍坊,与朕取一身鹤白裙来。”
司珍坊与皇家打点衣着饰品,但凡时兴过的衣饰,都存着一两件做留样儿。江蒙恩不必问过主子的用意,只等将人送到了内务府,方依着吩咐去办了。
内务府的地牢,恶臭弥漫,分明是白日,却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只闪着几盏昏昏黄黄的灯火。
陆亭绥和陆清煦并未等得皇帝来,便已被华澜带来了这里。见女儿正窝在一间牢房中,发丝凌乱,衣衫泥泞,二人却也只冷冷在一旁观望。
今日晌午,华澜带着东厂来捉人,道是陛下在国公府上受了箭伤,是因得有人在星檀的闺房里布下了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