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禾, 再去添炉子炭火来罢。”
昨日分明还是暖秋,临到了大婚,便就变了天。大相国寺的典程磨蹉了整整一日, 待被送回来坤仪宫时, 星檀已然乏累得极了。
只这一身的凤袍钿冠还不能脱,那位尚宫嬷嬷方嘱咐着, 得等皇帝亲自来, 否则不够吉祥。
丘禾半晌儿方回来,将那铜镶金的炭火炉子搁在她的脚旁,方过来问了问。
“小姐可是还觉虚着”
她捂着心口位置, 重重地揉了揉。她是惜命的, 只不久前被叛军架在北边城楼上,又被盛承羽捉着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虽是被宣王救了下来, 可因受了惊吓,睡梦之中一直有些心悸的毛病。
不过一月的时间,宣王手染鲜血,下令斩杀东厂三百余人,清理叛军余党, 又将翊王发配西北封地。待半月前登基,便在礼部的催促下,一并立了后妃。今日大婚, 她方与那长孙家的女儿一并, 被抬入了这座皇城。
确认得自己那心悸的毛病没发作, 她方拨开面前的珠帘,回了丘禾的话“整日没怎么吃过东西了,饿了。许也不是虚的。”
丘禾忙扶着她的手下来, “小姐莫动,那尚宫嬷嬷说了,这珠帘只能等陛下来揭的。”
星檀却往不远处的圆桌上望了望“那边都有些什么吃的”
“都是好吃的,可也只能等着陛下来才行。”丘禾将将接了话。却听寝殿大门吱呀一声响动,是桂嬷嬷推门进来。
“小姐身子本来就不大好,还是先用些东西吧。”
星檀几分喜出望外,到底还是桂嬷嬷疼她。只将将被丘禾扶着起了身,眼前摇着的这串东珠珠帘却额外碍着事儿。
桂嬷嬷已行去那桌旁与她布菜了,她方忙行多几步,过去坐了下来。那凤钿干脆被她一把取了下来,放去了一旁。
丘禾看得一惊,“小姐,不是还得等陛下来的”
桂嬷嬷却将一碗鸡汤递了过来她面前,“便让小姐先用些罢。陛下还在华庭轩宴请百官,听闻被灌了不少酒。再说了”
星檀正接过那鸡汤碗来,小饮了一口,却见桂嬷嬷似偷偷看了一眼她的面色。“嬷嬷有话直说便好,不必忌讳什么。”
桂嬷嬷这才将话接了下去“再说,惠安宫里方便先让人去华庭轩请了,道是那宫的娘娘睹物思人,想起了先太子妃娘娘。人哭得都昏厥了。”
星檀一勺一勺舀着鸡汤,放到嘴里,并未停下。只丘禾听着,方与她抱不平起来。
“今日大婚,再怎么说,陛下今日也该先过来坤仪宫的。若真被贵妃娘娘将人叫了去,明日话传出去,我们家小姐的脸面还往哪儿摆”
碗里的鸡汤喝完了,星檀送去桂嬷嬷那儿,让再盛了一碗。又干脆持起筷子,与自己夹了几块儿排骨来。
她虽被封了皇后,可国公府早早被划作翊王一党,她这个皇后封得名不正言不顺,那人许也只是看着元惠皇后生前的几分薄面。
而长孙家因那位先太子妃,如今新贵得宠,那人若真也顾忌得几分,新婚之夜,不往她这儿来,却也不是不无可能的。
能怎么办也只能填饱肚子再说。
她的命都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便再不能亏待自己了。方她还碍着口脂,不敢放开吃,这下便更没了顾忌。
那炭火添上来了好一阵子,寝殿里又暖了几分。这身凤袍是江南重锦织的,刺绣繁复,可笨重得很。她方叫得桂嬷嬷来,“换上寝衣吧”
桂嬷嬷问“小姐果真不等陛下来了”
“若盼着他来,我今夜里便不必吃饭睡觉了”
桂嬷嬷却见自家小姐望着过来,那嘴角翘着,一对儿笑靥如糖。可想着这几年小姐与那位主子写的信,便更有些替人抱不平了。
“国公府是国公府,小姐是小姐。如今,许陛下还是念着小姐的好的。”
“他的心思,谁又知道呢”
星檀垂眸去了桌上,与自己倒了杯果酒来饮。她怕苦,这果酒味道却很是香甜。
那些信,只是信。先帝那年在围场的万寿节起,她与他相处过的时日,也不过短短半月。她只得一句等他回来,可真到了这一日,却又觉得那人陌生了。
时过境迁,许如今他们之间,早不止那份儿小情分。国公府失势,翊王谋反,如今,又多了个长孙南玉。
就算他还记得以前的事儿,味道许也早就变了。
她想得入了神,桂嬷嬷与丘禾何时没了声儿都不大清楚。只眼前晃过一道儿明黄的身影,在旁侧的位置坐了下来,她方警醒回来几分。
“等得久了”
那人的声音缓缓传来,竟有几分不可置信。她这才见得那双鹰眸含着几分柔情,微厚的唇边也扬着一丝笑意。
她方忙起身作礼,“陛下何时来的,怎未听得他们通传”此时她更想问的,是他怎就未去惠安宫是那边的宫人未曾通传到,还是他与那边撂了什么话去
正思忖着,手臂却被他缓缓扶了起来,“不叫他们多打搅,朕自行进来了。”
听得这一声“朕”,她方想起方被她随意一撂的凤冠,正一阵慌乱,想要去取来重新戴上,“臣、臣妾失礼了。”
皇帝却将她的手拦了拦,“既然取了,便不必再多礼节。今日礼数已是繁重,许是让你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