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着数日, 皇帝除了早朝,便是在坤仪宫里呆着。一日三餐,几近都陪着星檀用。
只这天夜里外地官员上京觐见, 皇帝设晚宴在华庭轩中宴请, 耽误了晚膳。星檀只好自用了膳。
偏殿内,内侍们将将撤了吃过的菜肴, 安小海便又领着那位施太医来了。
“娘娘用药已有多日,臣来替娘娘请个平安脉。”
“”星檀见人恭谦,未曾好开口拒绝。而那药倌送来坤仪宫中的药汤, 她也只吃过那么一回, 便让桂嬷嬷小心处理了。
她明白姑母的意思,国公府当下或许真的需要一个皇家的子嗣作靠,可若幼子一出生, 便要沦为替国公府争宠的工具,未免过于残忍了些。
更何况, 她自己也尚未准备好, 要作别人的母亲。她唯有忤逆了姑母的意思。
而眼下当着姑母替她请来的太医, 她亦只好继续作着戏。
施太医请了脉象, 却摇了摇头, “那汤药, 娘娘可都用过了”
她应声答了是。
“臣,知道了。那臣回去再与娘娘换几味药材。”
“有劳施太医。”
她让安小海将施太医送出去时,却见那太医面上依旧有些迟疑。不巧, 那身明黄的龙袍曾从外头来, 与二人撞了个正着。
凌烨打量了番面前的人,依着官服,知道是太医院的人, 便干脆问起来几句。
“是来与皇后请平安脉的”
施成忙应了声儿“是”。他奉太后的命,替皇后娘娘调理身子,好让娘娘早日孕育龙嗣等话,自是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前讲的。
毕竟,以往数年,太后再是用他,与他赏赐不菲;如今的太后娘娘,也已是涉嫌谋害太子,图谋皇位,被皇帝禁足不得擅离寿和宫的戴罪之身。
“臣来与娘娘请个平安脉,正是想依着那心悸的方子,调一调。”
皇帝却顺势问起,“怎这几日,未见人再送药来坤仪宫”
星檀听着势头不对,方忙却起身去解围。
“药自是送过来了,只是臣妾每每用药,陛下都忙着看奏折。我看陛下政务繁重,便也不想叫陛下多挂心了。施太医医术高明,已差不多好全了。只还许再调理几副药便好。”
皇帝看了看她的神色,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施成,这才缓缓道“那便好。你且起来,要更换的药方叫人熬好了,送来坤仪宫。”
施成应了差事儿,自知是皇后替自己说了话。却并未多察觉得什么。只再与帝后一拜,方跟着安公公出了偏殿去。
星檀的手,早被皇帝握去了掌心。她却见他身上露水深重,方唤桂嬷嬷,先往寝殿与陛下备着寝衣。
“还以为陛下今夜设宴,该要无法抽身的。怎这么早便回了”
“外官上奏的事,朕已明了。应酬自然交给长孙谦他们便是。”
凌烨说罢,方觉些许不妥。如今朝中清理翊王余党,信国公府也牵连其中,正是不得用的时候。自然长孙谦一脉,便得了好处。
他小心打量了一番她的面色,见并无其他,方才岔开了话头,“你吃了几日药,可真是好些”
“嗯。好得多了。”
星檀并非未曾察觉,阿爹不得重用,长孙谦与宁家人,如今才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国公府也是因得高祖皇帝时建下的功绩,方未过多牵连入翊王谋反之事。如今依旧被皇帝凉着。
父亲到底心思缜密,道官场本就有起有落,自当是修养心性,挨过几年,待翊王之事淡去,皇帝许便就有所改观。只是连累得她的世子阿兄难得重用,在她大婚之前便被皇帝派去了北疆,治理一座不起眼的边城。
一番思绪下来,她已有些恍惚。还是皇帝的话将她唤了回去。
“你怎有些闷闷既是用过了晚膳,今日便不看奏折了。朕陪你赏赏你的画册子。”
与往常一样,桂嬷嬷在暖榻旁点了两盏烛火。过往几日,皇帝都习惯了盘膝在这小案旁批阅奏折。只今日,却将目光放在了暖榻后的小博古架上。
架子上都是星檀收藏的民间画作,蔬果器皿,风光民俗,应有尽有。星檀捧来几幅自己颇为满意的,放落在小案上,方依着暖榻一角落座下来,靠去了他肩头。
她已然有些习惯了,在这坤仪宫的寝殿里,二人相处便如寻常夫妻一般。没有国公府,没有长孙南玉,仿佛也没有帝后的身份。
“这副京都夜景却是不错,朕怎从未见过”
皇帝正展开一卷书画,画中色彩浓郁,民俗气氛十分热闹,百姓行止各异,耍火龙的,放水灯的,猜灯谜的,各个栩栩如生。
他自幼生在宫中,在宫外的时候,多是在征战。名家名作见得不少,这等小家民俗之作,如今看来却很是珍奇。
“这上元节夜景图,出自民间画坊,画者亦还没什么名声,早前画作,又都是”星檀顿了顿,她也只是听闻这位画者更擅长作艳图,却并未见过。“都是不大出名的。陛下未曾见过,也不怪。”
“上元节”皇帝话中似若有所思。
“朕亦许久未见过京都的上元节。”
星檀垂眸,只勾着自己一对手指,“我也许久未曾见过”
“为何”他忽垂眸落来她面上,似几分吃惊。他印象里,她是生长在京都城的,怎会连最热闹的节庆都许久未见了
“上元节太过热闹,我一个女子出门多有不便。阿兄和阿爹总担心我被人欺负,便就不让。儿时到是自作主张,与女伴儿偷去过一回,回来便被阿爹罚着跪了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