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坤仪宫的时候, 已是将近傍晚。
如往常一般,皇帝占了寝殿中的暖榻。日头将将西斜, 残阳从半张的花窗洒落来小案上,正见他挥袖合上一本奏折,扔去了榻外的小台上,随之又随手换了一本。
星檀今日刻意离他远了些,只就着床榻前的矮桌,翻看着新来的几本画册。
帝后之间难得无话,连送参茶进来的丘禾都觉得几分不同寻常。丘禾将参茶各端去了两位主子面前, 方退出门外,便被桂嬷嬷拉了过去。
“可有什么动向”桂嬷嬷早听闻,伴君如伴虎,今日见那位主子的脸色,便担心起自家主子来。
丘禾摇头, 细声道, “只是各看各的,也不说话。陛下好似, 也没发什么脾气”
“哎”桂嬷嬷叹气, “那可不就是摆着脸色给娘娘看么”
丘禾到是全然不觉, “娘娘娘娘也没多大理会陛下。”
星檀手中的画册是内务府里听闻她的喜好,与她四下搜罗来的。只是京城中大小画院她都相熟,各类画集题材,她亦早就见怪不怪。内务府不过投其所好,她手中这本, 自然便觉平庸了些,无功也无过。
她只微微抬眸望向暖榻上的人,却见皇帝面色依旧平静, 手中批红笔轻盈细致,他写字的样子,全然不像一个征战过沙场数年的人,却有几分儒雅。
只是那面上冷得很,似全然不在意她仍在场。
方才在小围场的时候,经得江公公那么一番提点,星檀才明白皇帝今日在变扭什么。人分明是知道了姑母叫她早日怀上皇嗣的打算,心有芥蒂。
可人家既然都不想说话,星檀自也未多勉强。只桌上几本画册都翻过了一遍,她自起身去了博古架前,换些别的来看。
凌烨只察觉得人缓缓走近,却并未停在暖榻前,反倒是绕了过去,在他身后博古架前鼓捣着什么。
那动作轻巧,袖衫摩擦之响传入他耳里,还隐隐伴着女子脖颈间的馨香。
“啪嗒”一声,似什么东西落了地。他手中正翻开着的奏折,忽的顿了一顿。本想当做无事发生,却没敌过心口一番挣扎。
星檀不过是想去取博古架最顶上的那卷绿水青山图,画卷有些大,她不得不踮着脚,双手去捧。可无意间却碰倒了下头几卷小画。
她垂眸看了看地上的狼藉,却暂且顾不得它们,正继续踮着脚去够那副绿水青山图。
腰间却是一紧,她整个被人卷了过去,随之缓缓落在一旁。脚跟着地。皇帝一双目色中藏着些许责怪,只将她放下,便跟着她方才的动作,去将那副大画拿了下来。
他身形高出许多,自然轻车熟路。罢了,方将那副绿水青山图送来她眼前
“是要这个”
她忙双手去捧了过来,又微微颔首。却见皇帝又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几幅小画,摆回去了博古架上。
终于是她忍不住了,先问起他来“陛下今日,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无事。”他淡淡两个字,绕过人,又回了暖榻上坐下。正继续翻着方才那本奏折,却听她又道。
“昨日施太医来是我骗了陛下。”
他这才看向立在榻旁的人。方回来寝殿,她便已换了一身新衫,是只在闺房中才穿的柔软料子。淡粉色的衣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了几分,直叫人想
他垂眸下来,试图掩饰喉间滚动。“皇后骗了朕什么”
星檀听得这一声皇后,便知他心中仍在介怀。
“施太医这阵子来与我请脉,实则是替姑母办事,想让我早日有孕。”她话中顿了一顿,方再往他面前凑了凑,“这消息,陛下该是听闻过了。”
他话中依旧淡淡,也没抬眸再看她,只道,“你是皇后,想早日有孕也并无过错。”
“”
“我、我也并不想这时有孕”
这话一出,皇帝方抬眸看她,眉间一丝疑虑似又有些许不悦。
“太医院送来那些药呢”
“梅园脚下,做了花肥。”
“你”皇帝面色怔了一怔,目光中惊讶一闪而过,方伸手一揽将她拦腰抱过去了怀里。“你不想有朕的骨肉”
“只是,如今不想。”她腰上仍被他掐得紧,似是有些报复的意图。她不明白,他既知道有皇嗣是姑母的意图,却好似还在怨恨忤逆了姑母意思的她。
“后宫女子素来以子嗣为荣”他话说得有些重,目光中带着几分执意。
“为了给先皇多添一位小公主,元惠皇后也搭上了数年寿命”
“”这话竟让凌烨无法反驳了。不得不说,还曦的出生叫他母后吃了不少苦头,以至落下病根,还曦将将两岁,母后便撒手人寰。
他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十七八的年岁,一双深眸中神采如星辰,耀眼非常。若哪日因那些病痛,折磨得这双眼里失了神色。一想到这里,他心口便如有刀绞。
“若是因为这个,那、那不生也罢。”他话中虽有犹豫,挣扎之间,却依旧选择了从了她的意思。
星檀被他抱得紧,腰间那股气力,却已然松了开来。“我只是不想,他一出生,便沦为姑母的利器,或是、让陛下需要额外顾忌。”
对面的人眼中一阵颤动,目光却恍然挪去了她的唇上。还未待她反应,双瓣儿便已被他覆上。今日皇帝格外珍惜,吻得小心翼翼。她却有些不知足了,只循着他微厚的下唇上轻咬了一口。
凌烨多有几分猝不及防。他疼惜着人,可抬眼却见她眼中闪着几丝水光,怨气着。他只好翻身将人放落在暖榻上,好生欺负。
花窗还未合上,干涩的秋风,带着数片枫叶落在枕上。将将落下的叶子,散出生涩的清香。她只被人吻得有些吃不住了,方将那些生涩全润湿了一通。桌案一斜,砰的一声倒去了地上。
“陛下的折子”趁着间隙,她尚能勉强说话。“还、还有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