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青青:“放假了,这不是要过年了么,我寻思家里也没什么事,让她下午回家了,晚上我们自己下面条吃。”
“好的。”林阅微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妈你要吃苹果还是梨,还是火龙果。”
冉青青扬声道:“都要。”
林阅微:“嚯,您胃口真够大的。”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大,钻进楼上虚掩着的门里,顾砚秋坐在小沙发上,手里的平板停留在林阅微的微博界面,已经许久未翻动一下了。
过了会儿,楼下的声音不见了,顾砚秋脚步微动,走到了门口,蹲在栏杆后往下看。
客厅里母女俩坐在一起吃水果,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想必是其乐融融。
“我把这盘给顾砚秋送上去,你等我会儿,别都吃完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冉青青一口气吃了三根签子。
林阅微转头往楼上走,顾砚秋立刻回房间,将门关好,关上门后她才后知后觉这是林阅微的卧室,她在这里住了不过短短几天,居然习以为常,当成她的家了。
林阅微脚步停在门口,手抬在半空,等了几秒钟,才轻轻地叩了几下门。
“谁?”顾砚秋的声音带着几分惯有的矜持低沉,和她在办公室里对外人没什么不同。
林阅微不悦地皱了下眉:“我。”
“进来吧。”
林阅微握住门把,手做了个往下的动作,还没使力,门便从里边拉开了,两人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四目相对。
静默横亘在二人之间。
林阅微说:“借过。”
顾砚秋机械地让开位置。
林阅微看了看,茶几上放着亮着屏幕的平板,便将果盘也放在了上面,淡淡说了句:“给你的。”
言罢,就要离开。
然而身后的那道视线实在快把她整个人看得烧着,林阅微回过头,正对上她来不及收回的眼神,又恼又心疼,说:“行了,你摆一副这么可怜的样子给谁看呢?”
顾砚秋几乎想脱口而出:给你看。
涌到嘴边,话又咽了回去。
她静静地注视着林阅微,目光楚楚,让林阅微觉得,只要她现在敢掉头就走,顾砚秋马上就要在里头偷偷哭鼻子了。
于是她就没能走掉,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回转,顺手带上了门。
她走到顾砚秋跟前,和她平视着,一只手牵起她握成拳的手,低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露出掐得微红的掌心,摸了摸,又往里吹气:“闷葫芦疼不疼?”
“不疼。”
林阅微在她掌心吻了一下,捧在手上握着,态度柔和了些:“我还没发脾气呢,你先给我甩起脸色来了?嗯?”
“没甩脸色。”顾砚秋小声争辩。
“还给我狡辩?”林阅微憋不住了,有气全都撒出来再说,直来直往道,“你今天在马场那是骑马吗?那是不要命吧,先是不装马鞍和马镫,后来又搞那个比赛,是什么技巧我不知道,反正人家说很危险,一不小心人和马都得玩完。你当你是九尾狐啊,一条尾巴一条命,可劲儿祸祸。”
“……”
“说话。”林阅微啧她。
“……当时没想那么多。”
“真的?”
“真的。”顾砚秋撒了个谎,轻轻点头。
林阅微是真不懂骑马,而且赛马应该也算是竞技运动,场上瞬息万变,看她表情不像说假话,便说:“下次不要这样了,太危险了,你不知道我在上面看得多担心。”
顾砚秋面露难色。
林阅微火气便要卷土重来:“你还想和今天一样?”
顾砚秋低声道:“我控制不住,我看到你和那些人在一起就生气。”不能保证的事情她不能答应,即使答应了她也做不到。
“这好办,下次你不要去不就行了,眼不见为净。你这样不分场合地干涉我,我真的很困扰。”
顾砚秋咬住自己的唇瓣,显然再次陷入为难。
“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占我便宜,也绝对会远离那些对我有想法的人,行不行?”林阅微对着她三指起誓,如果这还不行,她真的没别的法子了。
顾砚秋抿了抿唇,轻声说:“有的人你看不出来的,比如说那个陈公子,今天一直跟你在一起。还有柯彬,是叫柯彬吧……”
“你还有完没完了?”林阅微打断她,烦躁至极,“陈公子不说了,柯彬,他明明看上的是你,你非把这个账也赖在我头上么?”
“柯彬不算,那……”顾砚秋发现这个场景和她们之前在更衣室上演的那幕一模一样,总算学聪明了一点,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林阅微和她聊不下去了,把她按回到沙发上坐着,给她喂了两口梨,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先把脑子里的水控一控,能够好好说话了,我们再聊天,乖。”
顾砚秋想站起来,被她再次按了下去。
“我去楼下和我妈说会儿话。”林阅微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走得飞快。
“你爱我吗?”顾砚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钉住了林阅微踏出一半的腿。
她动作缓慢地回头,脸上写满错愕:“你说什么?”
顾砚秋重复了一遍,看着她问:“你爱我吗?”
林阅微说不清楚这一刻她心里是个什么感觉,难过、伤心、难以置信……恢复平静过后的失望,就因为自己没有无条件顺着她,一场都谈不上吵架的吵架,所以她要连这个都怀疑了吗?
林阅微看着她,嘴角笑意若有若无,眸底却是一片冷然:“你觉得呢?”
“我觉得……”顾砚秋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可情感逼着她,一字一句艰难地说,“你不爱我。”
林阅微大受打击,胸口剧烈起伏了数下,而后沉默良久,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现在才知道。”她顿了顿,深吸口气,在门口朝顾砚秋鞠了一躬,说,“对不起。”
心口突然一空,顾砚秋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我不是……”
林阅微已经嘭的一声带上了门。
她在关门的这刻终于没能忍住眼泪,但她马上用手背擦掉了。
不要哭,不准哭。
林阅微用力睁着眼睛,不让眼泪掉出来,去了薛定谔的房间,坐在薛定谔的御用飘窗上发呆,漫无目的的想:我这算什么。
房门的锁往下压了一下,有人从外面试图打开,但被林阅微反锁了,进不来。
然后那道声音就不见了。
林阅微抱紧了自己的膝盖,用薛定谔睡觉的毯子盖住了自己的脚。
迷迷糊糊中有人敲响了房门。
“都要吃饭了,人呢?在里面修仙呐?”是冉青青。
林阅微一个激灵,从飘窗上跳下来,说:“来了,马上下来。”
林阅微穿了拖鞋下楼,看清沙发上坐着的人后,立即掉头往厨房走去,扬声道:“妈,你要不要帮忙打下手啊?”
顾砚秋眼神暗下来,盘在沙发上的薛定谔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腕,发出细微的“喵呜”声。
冉青青轻轻地提了一下林阅微的小腿,往外面瞟了一眼:“你俩干吗?真吵架了?”
“没吵架,没意思。”
“什么没意思?”
“谈恋爱没意思。”林阅微一手按着砧板上的香葱,一手执掌菜刀,动作娴熟地切葱花。之前她和顾砚秋单独住的时候,顾砚秋下厨,她负责打下手,早就练出来了切菜的手艺。
“怎么就没意思了?”
“不想说。”
“嘿,爱说不说,当我很乐意听似的。”
冉青青不乐意听,林阅微倒又很想说了:“你之前谈恋爱的时候爸管你管得严吗?”
“什么叫管得严?”
“就是不让你和这个人玩儿,不让你和那个人玩儿,这样的。”
“没有吧,你爸,我说的是当年哈,当年太优秀了,别人都比不上他,所以一点都不担心别人勾搭我,知道我瞧不上。”
“你看,你们多正常,我都不知道她天天在担心什么,是对自己没自信还是对我没自信。”
冉青青后半句话没听清,“你说什么?”
林阅微:“没什么,就是觉得人和人很不一样。”
冉青青融会贯通,心念一动:“不会是因为她管你管得太严了吧?”
林阅微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两声。
冉青青:“葱花。”
林阅微把葱花铲到菜刀上,浇到热汤碗里,说:“你别管了,我自己解决,再乱出馊主意,有如此葱花。”林阅微挑起刀面上剩的一粒葱花,弹进了垃圾桶。
冉青青嗤道:“我闲的才管你们的事呢,我刚离婚呢,自己也很伤心的好吧。”
林阅微去水龙头下冲洗菜刀。
冉青青:“快点把面端出来。”
林阅微:“知道了,等我洗完。”
话音刚落,顾砚秋就进来了,两人面面相觑,顾砚秋看着她道:“阿姨叫我进来端面。”
林阅微把菜刀擦干净放置好,转过来,顾砚秋还是一动不动,忍不住皱眉道:“你倒是端啊。”
“烫。”
“烫你不会拿抹布垫着啊。”
“在你那边。”
“……”林阅微心道:你可气死我得了。
她挥挥手,把顾砚秋从位置上赶开,自己先两手捧了一碗出去,放在冉青青的座位前。后两碗面她和顾砚秋一人一碗,面对面坐着。
林阅微为了缓解尴尬,喊她妈:“冉青青同志,你还吃不吃了?”
冉青青的声音从一楼卧室里传出来:“你先吃,我有点事。”
顾砚秋在吹自己的手,眉头时不时往中间皱一下。
林阅微瞥她:“干吗?你不是烫伤了吧?”
顾砚秋不吭声。
林阅微坐不住,说:“给我看看。”
顾砚秋把手藏到身后去。
林阅微这暴脾气:“你给不给?”
顾砚秋这才犹犹豫豫伸出一只手,五根手指全是通红的。
林阅微濒临暴走边缘,气得不知怎么眼睛也跟着红了,压着嗓子吼道:“我不是让你用抹布垫着了吗?!”
顾砚秋定定地看着她:“忘记了。”
这种基本常识能忘记,只有鬼才会信。林阅微心里恨恨地说:苦肉计,很好,又给自己装可怜,以为自己还会吃这一套吗?
半分钟后,林阅微拿着烫伤膏回来了。
把顾砚秋旁边的那张椅子拉开坐下,林阅微一手捏着两根干净的棉签,另一只手从烫伤膏里挤了一小管出来,语气强硬:“手。”
顾砚秋伸手,在她面前摊开。
林阅微低头专注地给她上药,涂一点就问一遍:“疼不疼?”
“不疼。”
“疼就说话。”
“真的不疼。”
而顾砚秋凝视着她垂下的眼睫,也是在这一刻知道她刚刚冲动之下的自以为是有多伤人。
“对不……”顾砚秋轻轻地张了张嘴。
林阅微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椅脚在瓷砖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打断了她几近耳语的话:“顾砚秋小姐,我现在郑重地提醒你,不要再对我用苦肉计了,迟早有一天我会厌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