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阅微:“你能不能讲点儿道理?”
顾砚秋没回头, 说:“你别理我。”
林阅微:“……”她绕到对方身前站定, 看着她的眼睛, “什么叫别理你?”以前一开始聊天还是能好声好气说第一句话的,现在是怎么回事?
顾砚秋面露烦躁, 只一瞬, 收了回去,道:“字面意思, 我自己冷静一下。”
林阅微问:“你要冷静多久?”顾砚秋的冷静约等于冷战,林阅微又说,“之前不是约好了有事情说开,不冷战的吗?”
顾砚秋:“不是冷战,我说了,你先别理我。”最后一句话出来的时候带上了火气,在安静的空气里噼里啪啦爆开。
林阅微服了, 恼怒道:“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我招你惹你了?你别不敢跟我妈大小声就把气撒在我身上。”
“我什么时候冲你发脾气……算了。”顾砚秋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掌心收紧,尽量心平气和地说,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不要吵架,不能吵架。
林阅微:“你嫌我吵?”
顾砚秋心烦意乱,压着火气简短答:“没有。”
林阅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勾唇道:“行,我去安静。”
林阅微约莫能猜到硬碰硬的结果, 大发雷霆,然后火花带闪电, 大过年的她不想闹得这么难看。
林阅微在房间衣柜里拿了身睡衣,推拉门存心撞得嘭嘭响,然后她听到顾砚秋不悦地啧了一声,听着挺清晰。林阅微心里冷笑一声,再次将浴室外面的门摔上。
顾砚秋又啧了一声,声音更大,里面的林阅微听不到了。
林阅微在她边上唠唠叨叨她烦,林阅微走了真让她冷静她更烦,这种烦闷与其说是对林阅微的,不如说是对自己的。
自己怎么变成了这样呢?她想。
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林阅微在里边一边骂顾砚秋一边洗澡,把沐浴露瓶子也弄得咣咣响,跟打仗一样。一会儿又觉得这样特别没意思,她现在就像个得不到重视的孩子,调皮捣蛋吸引顾砚秋的注意力,让人家赏她一颗糖吃。
凭什么啊?
她什么都没做,是她妈在那儿非要提屈雪松的。放假这几天屈雪松不是没找过她,有约她出去逛街吃饭,她都因为顾砚秋的原因推掉了,以后还得把这份儿情还上,她就容易了吗?
动不动吃醋,动不动生气,话不好好说,就会搞冷战,上回还离家出走,她倒要看看这次她还离不离家出走。最好不要梦游,再梦游她非把她弄醒不可,说到做到!
林阅微也不把火撒在无辜的东西身上了,皱着眉毛把澡给洗完了,出来以后还照了照镜子,把眉心的小疙瘩抹平了。
不能表现出很在乎的样子,谁对不起谁呢这是?
她最后哼着歌开了门,哼的是冉青青女士最近的中华曲库——好运来。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好运来,我们好运来,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林阅微落下最后一个话音,钻进了被子里。
离十二点还有十五分钟,新的一年就要开始了。
林阅微的设想是两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听着城市里遥远的钟声,和广场上依稀的欢呼声,共同迎来新年。
现在全泡了汤。
林阅微装作专注实则无所事事地用小号刷着微博,首页有些人在吐槽春晚,有些人在吐槽亲戚朋友,有的人说想家不能回,她走马观花地刷啦啦一直翻到了三天以前的,才过去五分钟。
顾砚秋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和她进浴室前一模一样,哦,手变了,方才是左手搭右手,现在是右手搭左手。
到还剩五分钟的时候。
林阅微咳嗽了声,清了清嗓子。
顾砚秋似乎偏了一点头,耳朵动了动。
林阅微问:“冷静完了吗?”
顾砚秋:“……没有。”
在有林阅微在的空气里,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听林阅微的动静上,在想她在做什么,她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我如何如何。一会儿又陷进对自己的厌弃里,她真的不像个正常人了,她也不想这样的,她控制不了。
林阅微抄起床头的一个枕头,丢了过去,正好砸在顾砚秋背上。
顾砚秋左脚往前迈了一点点,又退了回来,朝后跨了一步,把枕头捡起来,放到沙发上,沉默着没说话。
林阅微还想丢一个,但丢过去了自己没得睡,还得过去把枕头捡回来:“顾砚秋有完没完?你要冷静到明天早上吗?”
“或许吧。”
第二个枕头也没能保住。
顾砚秋弯腰捡起来,看了看沙发,选择给林阅微送回去。她刚迈进林阅微的势力范围,坐在床上的林阅微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一拉一拽,顾砚秋没有防备,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扑,两手撑在了林阅微的身侧,长长的发丝垂落下来,落在林阅微的膝盖上。
枕头半道上便从她手上脱手。
顾砚秋顿了一秒,抬头看着林阅微,重新站了起来。
林阅微没拦,顾砚秋没再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十二点到了,随着窗外模糊传来的新年钟声,就是林阅微和顾砚秋不断震动起来的两台手机——不知道多少人掐着点发过来新年祝福。
林阅微说:“新年快乐。”
顾砚秋嗯了声,声音极平淡地也说:“新年快乐。”
林阅微有些不快,但是听说有个习俗,新年第一天最好不要吵架,不然接下来的一年都要吵架。林阅微撅起嘴,顾砚秋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林阅微很自然地抱着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顾砚秋顺从地吻了一会儿,主动中断道:“我去洗个澡。”说完便快步离开。
林阅微:“……”
林阅微怒冲冲地拿起自己的手机,一一回复新年祝福,大部分是群发的,她找了个模板回了一些不大重要的人,还有一些是精心编辑的。
比如邵雅斯,比如她的助理王圆圆,比如经纪人,比如约好了明天出去开爬梯的朋友们,还比如……屈雪松。
【屈老师:新年快乐呀撒夫夫,希望你新的一年有新的进步,红红火火,能够在荧幕更多地见到你】
林阅微客气地回复了一句“谢谢屈老师”。
屈雪松秒回:【不用客气,在家里干什么呢?】
这架势明显就是要继续聊的意思,林阅微没想到屈雪松在这个时间还有空和她聊天,难道屈雪松没有更好的朋友了?不对,她不是该在春晚现场吗?
【两个木:在床上坐着,晚点打算睡觉】
【屈老师:过年有什么计划吗?】
【两个木:有啊,和朋友出去玩几天。你不该在参加春晚吗?】
【屈老师:结束了,人太多了,在等着出去呢】
【两个木:现场有意思吗?】
【屈老师:特别无聊,还不如在家里睡觉,我现在困死了】
【两个木:哈哈哈哈哈其他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屈老师:谁说的?我跟你说我就是被抓壮丁来的[委屈jg]】
【两个木:您可真有意思】
【屈老师:没你有意思】
林阅微在输入框里打字:哈哈哈我
耳旁一声开门声响,林阅微匆匆把没打完的字发了出去,返回聊天界面,点开了另一位好友的对话框,面沉如水地敲着字。
顾砚秋掀被坐上床,也开了她的手机,回复过年的短信。
林阅微粗略瞟过一眼,顾砚秋大多只是把消息点掉,回复的很少,一只手数得过来。
两个人之间还能坐下一个人,林阅微悄悄挪过去一点,顾砚秋察觉到她的动作,也跟着蹭过去了一点。她在浴室里平静了下心情,确实是她不分时间场合乱吃醋。刚刚林阅微洗澡的时候,冉青青敲过一次门,问她们俩是不是又要吵架,顾砚秋说不是,把人哄下楼了。
冉青青担忧地频频回头。
终于挨到了一块儿,林阅微肩膀怼怼顾砚秋的肩膀,眼睛看着前方:“不生气了?”
顾砚秋轻轻地“嗯”了声,本来就是情绪失控的产物,给她一段时间是能够调整过来的。
林阅微转头,在她侧脸亲了一下。
顾砚秋笑起来。
“下次……”顾砚秋说话被手机铃声打断。
林阅微说:“你手机响了。”
顾砚秋摇头:“不是我的,是你的。”
“嗯?是吗?”林阅微偏过头,捞过了自己的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屈老师,两眼一黑,直接按了挂断。
顾砚秋好奇问:“谁啊?”
林阅微把手机调了静音,倒扣在枕头下:“一个标记成广告的号码,不用管它。”说着还感叹了句,“现在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了,我这个号码除了常规账号从来不注册乱七八糟的,这也能接到广告。”
“我也经常接到推销楼盘的。”顾砚秋看起来并没有怀疑。
“是吧,特别烦人。”林阅微道,“对了,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刚刚?”
“嗯。”
顾砚秋回忆了一下,说:“我是想说,下次你不要对我说那句话。”
林阅微:“哪句?”
顾砚秋:“你能不能讲点儿道理那句,你一说我就更生气了。”
林阅微挑眉说:“讲道理怎么了,你不是喜欢讲道理吗?”林阅微可记得第一次吵架的时候,顾砚秋说她不讲道理,还跟她掰扯是谁先说出不好的话的,一句抵一句,最后还让自己给她道歉。林阅微帮顾砚秋重温记忆。
顾砚秋默然片刻,把眼睛埋在她肩头上,小声说:“我错了。”
林阅微有点得意:“让你老是要和我讲道理。”又搂住顾砚秋,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下次我也不说这句话。”
顾砚秋顿了顿,娓娓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生你气的,我还在接受心理治疗,所以不太稳定,一听到……名字就炸。”
她态度这么好,望过来的眼神楚楚可怜,林阅微还能说什么,屈雪松在她心里的地位当然不可能和顾砚秋比的。林阅微马上说:“我明天就跟我妈说,让她不要在我们俩面前提。”
“这样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最大,你开心最重要。”林阅微把她抱紧了些,轻声道,“你不知道你一生气,闷在那里不吭声,我心里多难受。”
“我错了。”顾砚秋又说了一遍。
“我也有错,不该考虑不周,管不住自己的嘴。但你也得改改不说话的毛病,老是憋着,憋出内伤怎么办?”
“不会的。”
林阅微瞪她。
顾砚秋说:“好吧,我尽量改。”
林阅微偏头轻咬了她脸颊一口:“你最好改。”
顾砚秋吃痛,嘶了一声。
“记住了吗?”林阅微问。
“……记住了。”
成功和好,把吵架时间控制在了一小时以内,林阅微放松下来,这会儿困意便袭上来,她打了个哈欠,躺了下来:“睡觉吧。”
顾砚秋关灯后,躺在她身边,牵着她一只手,合眼说:“睡了,晚安。”
林阅微沾枕头就着,呼吸均匀。
她身边的顾砚秋在确认她睡着后却睁开了双眼,双目清明,看不出困意。她牵着林阅微的那只手也松开,屈起了肘关节撑在枕头上,另一只手越过林阅微往枕头的另一侧探去。
已经摸到了手机的轮廓,顾砚秋手顿住,微微撤离一点,握紧成拳。
林阅微翻了个身,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顾砚秋凑近去听,都是些不成文的字。
“顾……”睡梦中的林阅微砸吧了一下嘴,脸朝她这边蹭了蹭。
顾砚秋缓缓躺了回来,合上眼睛。
几乎一夜无眠,快天明才稍稍眯了一会儿。
和朋友的聚会约在下午,林阅微没设闹钟,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确认顾砚秋还在熟睡,她眯缝着眼睛把手机从枕下掏了出来——昨晚上为了避免顾砚秋注意到她的手机,她都不敢后来再放到床头柜上。
打开微信,果然收到了屈雪松的一连串消息。
【屈老师:???】
【屈老师:哈哈哈哈你什么?】
【屈老师:为什么挂我电话?】
【屈老师:????】
最后是一条凌晨三点的,约莫是屈雪松的睡觉时间:【屈老师:林大牌?】
林阅微差点魂飞魄散,忙不迭解释。
先说她是被妈妈突然叫走去做事了,手机放在房间,电话她不知情,是她的猫调皮挂断了,再回来她累成狗,完全不记得还在聊天这回事,就差给屈雪松跪下来磕头认错了。
屈雪松睡得晚,起得早,过了几分钟便回过来:【哦】
林阅微再怎么给她发消息都石沉大海了。
屈雪松应该是生气了。
也是,人家大半夜春晚散场就和她聊天,没多久就话说一半消失,非常无礼不说,连电话都挂断,换林阅微是屈雪松,她也生气。何况屈雪松还帮过她,自己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
林阅微伸指苦恼地按了按眉心,琢磨着要买个什么礼物才能赔罪。
更要命的是这个礼物还得背着顾砚秋买,一旦让她知道,不知道这缸老陈醋还要炸多少次。
林阅微想到了江丛碧。
她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去了隔壁房间,一通电话把江丛碧从温暖的被窝里叫了起来。
“喂。”她压低声音,一只手挡在嘴前。
江丛碧小女朋友回家了,自个儿独守空房,打游戏打到了凌晨三点,现在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听见林阅微这接头暗号似的语气,立马扬起嗓子,道:“天王盖地虎!”
“小鸡炖蘑菇。”林阅微对上。
江丛碧:“回答正确,有什么事儿啊?聚会不是下午么,你现在就骚扰我干什么呀?”
林阅微鬼鬼祟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家,做的还是正经事情,为什么要鬼鬼祟祟,总之还是低着声音说:“一般女人喜欢什么,你知道吗?”
江丛碧闭着眼,哼哼唧唧地回答:“房子车子票子,男女通杀。”
林阅微:“不是这种,是那种送人的礼物,买什么。”
江丛碧翻了个身,呈大字躺着,手拿着酸,索性把手机开了扬声器:“送女人啊?”
“对。”
“不得了,你还会送对象礼物了啊?情商见长啊看着。”江丛碧在心里感慨后生可畏,上回还跟这儿取经,连声好话都扭扭捏捏不肯说,现在都筹谋上礼物了。
“不是。”林阅微心说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又绕到顾砚秋身上去了,“我没事送她礼物干什么,我就是最好的礼物,有我还不够吗,我也不用她送什么礼物,好好的不吵架就成。”
江丛碧:“狗粮,拒绝。”
林阅微得意地哼哼了两声,绕回正题:“我是要给一个姐姐送礼物,有点小事惹她生气了。”
江丛碧:“姐姐?大多少啊?”
林阅微:“九岁吧,好像是。”
江丛碧:“你上哪儿认识这么大的姐姐去?咱圈子有这么大个人吗?”
林阅微:“不是咱圈子的。”
“哦……”江丛碧拖长了声音,道,“我就特服你一点,能认识一堆跟咱没有一点交集的人,就说那医生吧,四十多岁一老爷们,你就去看个病,就成了忘年交,可还行?对了,你那个玩桥牌的……”
林阅微笑容渐渐僵硬,说:“不要提这个了,我已经不玩牌了。”
“怎么?”
“没空。”
“好的吧,我说怎么好久没听你提过了,不玩了最好。”江丛碧抓过手机,在提醒事项里写了一排字:给大姐姐挑礼物。然后说,“ok了,我记下了,你礼物什么时候要?”
林阅微答:“越快越好吧,算了,还是不着急,一个礼拜时间,等我回国。”她明天要出去玩,拿了礼物也没法儿送,送礼物还是当面比较好。
江丛碧:“哦了,不过我觉得有的形式还是需要的。”
林阅微:“什么形式?”
江丛碧:“比如送个小礼物什么的,在特殊的日子给恋人制造惊喜。”
林阅微对此不置可否,她从小就不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自己生日十次有八次都不记得,定下某个日子专门去做某些事,在她看来挺局限的。想吃蛋糕就买,不用管是不是生日,想送花就送,也不用管是不是情人节。不是有句话说,相爱的人每一天都是情人节么。
她觉得顾砚秋大概和她是同类人,去年生日……不对,去年顾砚秋生日她们俩还没领证……不过后来印象里她们也没过过什么值得纪念的日子。
她怕顾砚秋醒了,解决完了正事赶着回去:“再说吧。”
江丛碧:“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