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这个消息后,卿如是十分担忧叶渠,仍是打算趁早去看望他。毕竟按照月陇西的说法,届时她将崇文遗作修复出来,都是叶老帮她顶罪。叶渠背负着袭檀给他编织的莫须有的駡名这么些年,到时候又要帮她顶个罪名,年纪大了还受这些折腾,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想着,她也不写了,起身收好纸笔。月陇西微挑眉,「又想去选胭脂了?」
卿如是不理睬,唤小厮备马。月陇西一路跟着她,见她似是去国学府的方向,待快要到时便提醒道,「前面有卖笔墨的,不如给叶老带些好用的去,权当是恭贺他入府了。」
卿如是依言拉马去挑选了上等笔墨,月陇西给了银子,发现她都不等自己的,无奈地笑了笑,挥鞭去追她,与她并辔而行,「小祖宗,你别这样,我都不晓得我哪里做错了,你什么都不说,我现在慌得紧,我怕你回去就休了我。那我岂不是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就成下堂夫了?恕我直言,这样我以后会没人要的。」
她不理,月陇西继续笑着烦她,「哦……我知道了,你不是想休了我,你是琢磨着今晚把我踢下床,不让我睡床了是不是?好好好,我打地铺,我今晚睡地铺还不成吗?榻我都别想睡了,我不配。」
她依旧不理,月陇西惨笑道,「还气呀?该不会地铺都不让我打,难道要我就着地毯躺了便是?」
「没让你不睡床,你睡你的。」到国学府后卿如是才嗫嚅着回道,勒绳下马,她又有些懊恼自己竟然会允许他继续跟自己睡,於是又改口道,「我去睡榻。」
月陇西跟着下马凑过去笑,「那怎么成呢,小祖宗身娇体贵的,着凉了可不得把我给心疼死。啊,说着说着,我这颗赤子之心已经隐隐开始疼起来了呢……」
卿如是顿住脚步,忽然转过身,皱眉望他,神情严肃,「我告诉你,你别再嬉皮笑脸的。我不吃这套了!」
她这般生气委实有点可爱,月陇西失笑,见她瞪眼,他又立马收敛起笑,故作肃然道,「那好,我现在是端庄稳重的月陇西了。卿姑娘先请——」
他说着,抬手礼貌地示意她先走。卿如是咬牙,哼声转头。
两人见到叶渠时,脸绷得一个比一个难看。叶渠吹了吹胡须,低头边整理书边问,「怎么了这是?现在最惨的人竟然不是我?」
卿如是将要送的笔墨递去,说明了来意。
「没什么可担忧的,放心罢,我活这么大岁数什么风浪没见过了。」叶渠虽然嘴上这么说,神情却有些黯然。他整理书本的动作一直未曾停过,书桌上还摆放着几只陈旧的匣子,他将匣子累到一起,最上面的那只最小。
卿如是的目光随着他的手不停移动,最后却被顶面的匣子吸引去,停留在匣盖的花纹上。
她微微蹙眉,只觉得这花纹瞧着有些眼熟,像是记忆深处里的东西。
叶渠见她盯着看,抬手递给她,「你喜欢就拿去罢。」
「啊,不是。晚辈看一看就还给您。」卿如是接过手打量起来,她摸到边角处被灼烧的痕迹,疑惑地问,「叶老,这匣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一直都有,也忘了具体是怎么来的了,只记得是宫里的东西。」叶渠不假思索道,「我用来装些小玩意。用了许多年,我这人念旧,常拿去修补,就是不舍得扔。」
「皇宫里的?」卿如是狐疑地蹙眉。她怎么会觉得皇宫里的东西眼熟?倘若是今生的人事物,她合该记得清清楚楚,如今记忆模糊,说明这匣子是她前世在何处见过的,或者说这上面的花纹她前世在哪见过。可前世她从未进过宫,怎么会见过呢?
月陇西走过来,低垂着眉眼细看那匣子,同样陷入了沉思,默然不语许久。
「既然是宫里的,那多半就是女帝赐给您的,叶老要不您再仔细想一想?」卿如是试探地追问道。
月陇西缓缓抬眸,看向叶渠。眸底透露出同一个意思。
「你俩真是……」叶渠「哎哟」一声叹,停下了手里的活,坐到椅子上,皱着眉头细细回忆。
如卿如是所言,既然是宫中带出来的,那多半是女帝赐的。至於是大女帝还是小女帝,他这也上了年纪了,被赏赐的东西那么多,哪还记得呢?
除非赏赐东西时说过什么令人记忆深刻的话,或者发生了什么令人难以忘怀的事。
「嘶……」叶渠微眯眼,印象中,这匣子似乎还真佐着那么一段话。
「你若被欲。望和权力吞噬,忘掉了初心,那就不该再坐这个位置。你辜负了他的教导。」那男人依旧裹着面纱,跪在她的脚边,嘴里吐出来的,却是冰冷的话。
女帝睨着桌上他递上来的匣子,拿起来随意把玩了会,幽幽道,「原本他心目中的既定人选也不是朕。谁都会被权力吞噬,包括原来那个人,那个他亲自选的人。那人只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权力罢了。这么多年,你不也变了吗?除却样貌,还有心。你的心已不再纯粹,你变得肮脏,你的信仰也已经走向极端,不该再留存於世了。」
「话落时,她便将匣子丢下来,甩到了我的脚边。」叶渠皱着眉,「并且十分讥讽地对我说『这是某人曾经的信念,叶爱卿可要替朕保管好了。』像是专程说与那人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