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孩子长得真好啊。」卿母笑赞一句,坐在床边轻抚孩子的脑袋,「别看现在皱巴巴的,等过些时日长开了一定好看。」
长相这回事卿如是倒真不担心,毕竟爹娘都是好皮囊,孩子的长相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她担心的是两个小鬼的性子也会随他们。月陇西小时候浑,这是他自己说的,卿如是没说的是,她自己小时候也顽皮,不然不会缠着要学使鞭子。
她就怕朝朝和绾绾亦是如此,那不晓得会多难带,整日里闯祸的话不得让她跟月陇西收拾烂摊子吗?
於是,为了养成小团子良好温顺的性格,未来的几年里卿如是制定了周密的教育计划,并严格执行。
然则,几年后她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有料到,朝朝在月府严加看管的压迫下反倒长出了跟月陇西幼时别无二致的反骨,当真整日里带着仆人出府惹是生非,府中的先生伴读亦换了好几轮,看顾他的嬷嬷小厮总是莫名其妙满脸油墨,活脱脱的小霸王。月陇西每天下朝后的日常就是询问管家小少爷又闯了什么祸,哪家府上又需要赔礼道歉,哪处讲道理讲不平的又需要砸钱摆平。
据他所说,从前他爹娘的日常亦是如此。卿如是扶着额,并不明白他为何笑得这么开心。
而绾绾则成了个动不动就能被长辈的说教吓哭的小哭包,三四岁了,甚是喜爱喝牛乳羊乳,吃乳酪奶糖,说话也奶声奶气,连打个小喷嚏都奶唧唧地。不知道为何喜欢用小脸去蹭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但总是因为弯腰蹭的时候站不稳而一脑袋栽进花圃里,然后会哭得好大声好伤心。月陇西还偏就吃他闺女这一套,闺女一哭便抱起来喂糖吃糕好一通哄。
卿如是一个脑袋两个大。暗叹教育失败,太失败了。
月陇西却欣慰地认为他们的教育成功,贼成功。
有那么一回,绾绾蹲在花圃里给卿如是种的花浇水玩,身后站着两名婢女,一名嬷嬷。
一只蝴蝶飞到她的小裙子上,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皱着眉头认真地盯了很久,伸出两根手指头去捏,没能捏住,蝴蝶飞了,她想去追,也没能追上,倒是看见了坐在庭院中看书写字的卿如是。她一只手扯着卿如是的衣角,一只手指向天,糯生生地说,「娘亲,福蝶……」
卿如是抬眸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并未看见,俯身把她抱在怀里,给她整理被泥土蹭脏的小裙子,「绾宝,是蝴蝶,不是福蝶。」
「福蝶……」绾绾望着小脑袋看向卿如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很是好学的样子。
卿如是抬起手,「娘亲的手疼,你给娘呼呼。」
绾绾用小爪子捏着卿如是手,鼓着脸蛋噘嘴,「呼呼……」
「那跟娘亲念『呼蝶』?」卿如是轻捏住她的腮帮子,把鼓鼓的气捏瘪。
绾绾眨巴着眼睛,「呼蝶。」
「蝴蝶。」
「蝴蝶……」
卿如是笑了笑,抬头看见朝朝手里捂着什么东西朝她们跑过来,径直跑到她们面前,「娘亲我抓到了蝴蝶!要给妹妹!」
说来应该是绾绾先一步出世,但绾绾自会说话以及听得懂别人说话起就对被朝朝叫妹妹的事无动於衷,永远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起初还被大家教着叫朝朝为「弟弟」,后来彻底与世无争,被朝朝教着叫「哥哥」教顺嘴了。
好在朝朝很争气,窜得比绾绾快,也就无所谓究竟是姐弟还是兄妹了,反正两人前后就差那么一时半会。
「咯咯,蝴蝶!」绾绾已经做好了接手的准备,捧着两只肉乎乎的手满脸期待。
朝朝毫不犹豫地把捂在两手里的蝴蝶塞到绾绾的手心里,并教她紧紧捂着,不能有缝隙。绾绾很听话地点头,但她的手缺乏灵活度,到底还是在两根拇指交错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口子。
紧接着,就见一条胖嘟嘟的绿色毛毛虫从那条口子里爬出了一个头,探头探脑地蠕动着。
脸上还带着微笑的绾绾愣了愣,没反应过来,朝朝在一旁捂着嘴吭哧吭哧地笑,咯咯咯的两声笑后,绾绾终於摊开爪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随着她摊开五指的动作,虫子从指缝里掉到了地上。
朝朝拎起地上的虫子撒腿就跑。
目睹一切的卿如是:「……」她抱起满脸都写着「我好委屈」的绾绾,拍她的背哄她不哭,转个身的工夫,就见月陇西一只手拎起本已经跑到月亮门的朝朝走了回来。
「啊……爹!爹!放我、放我下来!」
月陇西依言放下他,用脚勾了个椅子坐下,接过绾绾抱在怀里,边给她抆泪,边对朝朝说,「站好。你给我交代交代,为何你萧叔叔跟我说,你今天上午入了刑部大牢,还是他从狱中保释出来的?可以啊,我当年头回入狱好歹满了十岁,你倒是创下了入狱年纪新低。」
「还有这事?!」卿如是柳眉倒竖,「回府这么久了怎么也没跟娘说?」
「他怎么敢跟你说。」月陇西挑眉笑,「萧殷跟我说的时候尚且一副『你家儿子真是要干大事的人』。刑部小卒看我的眼神因着他还要再多礼让三分,生怕得罪了我我就派他拿弹弓子报复。他心虚着呢。」
朝朝鼓了鼓脸,又用粉。嫩的小舌尖顶了下唇角,满脸不屑,「新来的捕头竟然不认识我,我不过是趁斟隐和奶娘不留神跑去跟王府的小公子当街打了一架,那捕头就敢当着好多人的面扣我说要带我去王府认罪。我堂堂皇帝外甥孙,襄国公府嫡长孙,未来要承袭襄国公位的,不要面子的啊?当然要反抗,就拿弹弓打了他的眼睛……好、好罢还有他的命。根。子。他说我袭击捕快,然后就把我给抓起来了。说什么吓唬吓唬我。哼,他完了,我出来了,现在他完了。爹,帮我扣他们工钱。斟隐叔叔和奶娘两个人还可以,没有出卖我,只按照我说的帮我找了萧叔叔,父亲你可以考虑给他们加工钱,或者记在我的帐上,等我袭位了我给他们加……」
月陇西一只手按住他的脑袋,「月朝大人您过於深谋远虑了,你爹我都还没袭位,等我袭了你才袭。接着说。在牢里又干什么了?」
「……放了把火。」朝朝瞧见卿如是眼睛一瞪就要抽鞭子打人,立马补充道,「啊啊啊小火!小火!我看牢里窜的耗子挺多的,肚子饿了,想烤来吃。刚把火点起来狱卒这不就看我身份尊贵不敢饿着我,给我送饭来了吗?没烧大,我踩得可快了。」
卿如是冷笑了声,「意思还得表扬你对罢?」
月陇西盯着他挑眉,「别骗你娘,整间牢房都要烧着了还是小火?」
语毕,气氛霎时陷入诡异。
朝朝伸出舌头舔嘴角,搓着指尖的毛毛虫嗫嚅道,「我都说了我是你儿子,我小西爷的名号没听过,叱吒风云的西爷的面子他们总要给的罢?结果也没给,非说要让我长个记性,不放我出去来着……我这是帮父亲你教训他们……」
月陇西:……
一片死寂中,绾绾抽搭地吸着鼻子问,「咯咯,耗子好吃吗?」
卿如是扶额:……
朝朝挑眉,「不知道,还没吃上……但是我那份牢饭挺好吃的。」他瞟了一眼月陇西的脸,没见着动怒,便继续交代道,「狱卒灭了火,后面萧叔叔就来放我了,抱我出去的时候还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让我压惊,我收下糖葫芦后又郑重转送给了他,让他保证不能告诉你们。没想到,萧殷这个卑鄙小人,明面上收下我的糖葫芦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就告诉了……爹啊啊啊啊爹爹爹?!!!」
眼瞧着月陇西把绾绾交给卿如是,起身接过旁边递来的鞭子,月朝拔腿就跑,「娘亲救我!!妹妹救我!!不不不姐姐!啊啊啊啊啊姐姐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