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不是十几年前被自己赶出京城的懵懂孩童了。
“你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吧”
皇帝接过元宝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漫不经心的扫了眼跪在自己面前的李昇,有时候他是真的很想杀了他,可每次一有这样的念头,他就会想起那个人来,她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
但皇帝还是没有办法克制这种怒意,终于忍不住怒叱道“你十八岁那年,想从静水庵劫走你母妃,被朕的锦衣卫打成重伤,你身为藩王无诏入京,朕本可以杀了你。”
十八岁那年的事情李昇历历在目,他被锦衣卫所伤,险些逃不出京城,后来辗转回到凉州,修养了几个月才好起来。半年之后鞑靼来犯,他就投了军,从此戒骄戒躁,在军营磨练了这些年。
“那臣弟谢皇兄不杀之恩。”
李昇依旧伏趴在金石地板上,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沉稳冰冷,“臣弟愚钝,皇兄若是对臣弟有什么不满,尽可以直言,但皇兄的家务事,臣弟不想管,可臣弟也不想将来史官史笔如刀,说皇兄是一个是非不分、善恶不明、滥杀无辜的暴君。”
“王爷怎能对皇上如此不敬”站在一旁的元宝急忙劝阻,却是被皇帝打断道“让他说”
李昇继续道“臣弟业已娶亲,再留在京城已是不合祖制,这就向皇兄请辞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跟皇帝说过话,可这些话一旦说出口,仿佛也没有以前想象的那般可怕。
他终于抬起头,正色看着坐在他面前的皇帝,大殿中烛光昏暗,皇帝的鬓边华发丛生,已是尽显老态。
“还请皇兄恩准母妃同臣弟一起回封地。”李昇最后开口说道。
“好,只要你能说动你母妃离京,朕成全你。”皇帝看着李昇,眉眼中强忍着怒意。
李昇站了起来,这让他看上去异常高大,殿中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金石地板上,他看着皇帝道“臣弟会想办法让此案了结,保全皇家颜面。”他说完这一句,头也不回的径自走出了乾清宫。
皇帝气的把茶几上的一盏雨过天晴色的盖碗都砸了,又顺手将那本大庸宫志也丢在了地上,那里面的书页沾了水,迅速的化开,元宝急忙喊了两个小太监进来,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劝皇帝息怒。
子时的时候淑妃娘娘醒了过来,李昇命人将几位太医都请了过来,为淑妃娘娘请脉。
淑妃惊闻皇帝想要屠宫,吓出了一身冷汗,但她毕竟是经历过大世面的人,旋即又平静了下来,转头吩咐道“去请张太医进来。”
那宫女四下里扫了一眼,开口道“太医们都在殿外候着,肃王也在外头,我先去请张太医进来。”
淑妃点了点头,轻抚了一下自己已经平坦的小腹,憔悴的脸上眉梢微挑,她现在已经没了筹码。
张太医很快就进来了。
“你来的正好,事到如今,本宫也保不住你了,只要你肯在皇上跟前承认是你骗了我,本宫自会善待你的家人。”淑妃娘娘不疾不徐的开口,略略扫了一眼站着的人,继续道“本宫知道,你有一个长孙,不过才周岁,你很是喜欢他。”
张太医一言不发,但脸颊上却不断溢出冷汗来,过了良久才开口道“娘娘吩咐,下官不敢不从,但下官也要告诉娘娘,有关娘娘脉象的医案,下官每日都记录在案,只要下官的家人有任何的闪失,这份医案就会上呈给皇上,到时候娘娘想要陷害太子,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娘娘也落不到好处。”
淑妃陡然就冷笑了起来,伸手抓住张太医的衣襟,厉声道“你果然也有后招。”
夜色深沉,顾明妧靠在颠簸的马车里,她这一天来回奔波已经有些累了,此时正闭目养神,等到马车停稳的时候,顾明妧才猛然清醒过来。
皇城的大门在夜色中显得雄壮威严,巡逻的侍卫从城墙下列队经过,长喜在马车外喊了她一声,回道“王妃,到神武门门口了。”
顾明妧挽起帘子看了一眼,心思却微微涌动,怀里的东西一旦交出去,总要牵连不少人的性命,可这些事情向来是最残酷的,没有牵扯到前朝局势,不波及百姓民生,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件事情很可能就跟前世一样,成为紫禁城无数秘密中的一个然她前世的惨死,也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她从车里把怀中的册子递给了长喜,开口道“你进去把这个交给王爷,告诉他我在家里等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