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下得太大太酣畅了, 天地都被水帘覆盖,睁眼望去,雾蒙蒙黑漆漆, 所有人的血泪都被这场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
内有奸细, 外有强敌, 鬼楼又不是真的铁板一块, 便如楼阁下那盏灯笼,任它之前再明亮,大风大雨吹折而过,也就熄灭在泥水中了。
雨夜里一道人影撞开拦路的荆棘荒草,跌跌撞撞往前跑,衣裳湿漉漉贴在身上,鲜血在大雨冲刷下沿着衣裳淌入泥水里,月光下仿佛一条蜿蜒的红色长虫。
不错,月光, 明明雨下得瓢泼似的,可圆盘似的明月竟然挣开了阴云的束缚, 挂在高空中冷冷地俯瞰地面亡命奔逃的人。
以往高坐楼阁觉着诗情画意,现如今落荒而逃便觉得这月色也刺眼起来。越不凡将止血的药物混着雨水咽下, 嗓子眼被丹药割得生疼,仿佛刚刚吞下的是一粒粗粝的石子,他伤得有些重,人体气脉相通,外伤作用到了体内, 连咽喉都灼痛起来。
“要不是混进了奸细,要不是我太信任萧青,压根不会到今日局面。”越不凡狠狠咬牙, “倘若再给我几年,再给我几年”
越不凡自认才华横溢,要不是萧青给朝廷通风报信,要不是鬼楼发展时日尚浅,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朝廷按在地上打。他心中甚至隐隐有种预感,一切不该是这样的,他创立的鬼楼应当是和朝廷平起平坐甚至胜过朝廷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萧青背叛他,为什么捏在手里的死士背叛他,为什么这一切都跟自己预想中不同。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身后噼里啪啦的响动,也不知是雨下得太大还是追兵来得太快。
越不凡发足了力往前赶,身体却渐渐疲弱,他原本就受了伤,如今顺着暗道奔下山,气力早已去了大半,此时是靠着一股东山再起的执念强撑着。
只要回到那座山谷,只要再用那种植物制出操控的毒药,他就能再收拢到一批死士再建立一个鬼楼反正天底下最不缺就是人,随便施舍点东西就能让他们前赴后继给他卖命,没了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他还能训出更听话的狗,这种喂给死士的毒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解药,他们敢投向朝廷背叛他,无非就是朝廷抄了十八堂拿到了那张“解药”的配方,哈哈哈,他绝不会透露“解药”的秘密,他们敢背叛他,就让他们死得更快、更痛
思及手底下最忠心的十八堂、第一堂越不凡心里痛极,他心中转动着无数卷土重来后如何报复朝廷的念头,一边发力往前奔,前面就是一条河,连通长江,如此大雨,只要他渡河离开,朝廷的猎犬再厉害也嗅不到他的去处
眼看就要抵达岸边,身后忽然想起一声急呼,“首领”
越不凡脚下一顿,回身望去,就见大雨之中冲来一个人影,那人提着一杆枪,身姿矫健面容英俊,正是杨靖。
杨靖身上似乎也受了些伤,跑过来时左脚有些跛,他整张脸都暴露在雨中,神色间却满是焦急,“首领,可算找到你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左使他们跟朝廷走狗混在一处这些瞎了眼的,难道早已暗中投靠了朝廷”
越不凡道“杨兄弟,不提那些白眼狼,朝廷兵马那么多,你是怎么出来的”
杨靖摇头,“我一看形势不对,拼了命挟持了那个统领。”他冷冷道“一个混吃等死的勋贵子弟就能骑在那么多好汉头上,我杨靖一身本领却怀才不遇,原以为遇到了一方好势力,谁知这才多久,钱财都没捞上多少,这楼就塌了。”
杨靖这会儿要是情真意切地表忠心,越不凡一定不信,但他一脸怨怼,越不凡反而信了他没有与朝廷勾结。他放下心来,一直暗暗冲向杨靖的刀锋也偏移了,“好兄弟,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是有真本事的,只要过了眼前这道坎,何愁没有重整旗鼓的机会。”
杨靖神情舒缓,“首领所言极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奔向河边,放了船正好撑杆离开,却听远处喧哗声越来越近,再一抬眼,朝廷兵马竟然已经追上来了。
怎么这么快越不凡暗暗心惊。
杨靖问他,“首领,咱们要去哪里”
岂料他这一回头的功夫,身后掌风袭来,杨靖险险避过,一脸“震惊”且愤怒地盯着他,“我没有背叛你”
越不凡道“我知道杨兄弟是个实在人,但那些朝廷鹰犬配有抓钩,这艘小船行得慢,很快就被他们拉回去,只能烦劳杨兄弟先替我挡挡追兵了。”
要是以前,他也能跳下水游走,但他逃出来之前被萧青刺了几剑,被雨淋了这一阵已经有些发热,若是在这天寒地冻里下水,怕是要去了一条命。越不凡还想要养精蓄锐转败为胜,他不能在此时死去。
“杨兄弟,给了你那么多财宝美人,你也该尽忠报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