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宫里起了个传言,说是曹公公刚刚回宫就被陛下从三品内侍大监贬为了六品的掖庭令,大受刺激下疯魔了, 一个人在雪地里疯跑疯跳, 鬼哭狼嚎, 被闻讯赶来的新任内侍大监周公公给带走了。
曹顺子等跟着陛下一路回来的人自然知道这是谣言, 曹公公早就被贬成了一个从八品小黄门,如今能成为六品的掖庭令,手底下能管那么多人,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被刺激到疯魔,更何况那么多宫女的差事吃食以及宫中桑蚕织造司的供奉要从掖庭令手中过,这可是个肥差,胆子大的一年就能在京中买座大宅院。
曹顺子等干儿子可算是彻底放下了心,不由又感念起夫人的好来,毕竟从前被陛下贬斥之人, 从没有一个还能得到重用的,譬如那仍旧在刷盘子的陈内侍, 曹公公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例外,不是夫人在陛下跟前说了好话, 陛下又怎么会记得启用曹得闲
夫人对待曾经得罪过她的曹公公都能如此厚待,那么他们这些下人,只要服侍尽心,何愁将来前程
花宜姝还以为入了宫后,底下会人心浮动, 正琢磨哪天找个刺头敲打敲打,熟料这些人反倒比从前更加尽心了,看着殷勤不已的曹顺子等人, 她顿了一顿,浮出一个愉悦的笑。
此时他们正要往太后的仁寿宫而去,这宫廷深深望不见尽头,仁寿宫距离紫宸殿自然也有好一段距离,还得乘坐轿辇。花宜姝掀开帘子往外看去,昨日一场大雪,今日目四望,一片银装素裹,连宫苑朱墙上都堆了一层白雪,远远望去蓬蓬软软的一层,像块切得齐整的白糖糕,日头下莹光烁烁,真叫人想要一掌拍过去留下五个指头印
昨夜匆匆入宫没来得及瞧个仔细,如今看来,这皇宫不愧是皇宫,一个字大,两个字气派要不是花宜姝的文化水平比李瑜还要捉襟见肘,此刻倒真想附庸风雅吟诗一首,可惜她原就是个市井俗人,表面倒还可以装个千金贵女的样子,真要玩起文人墨客的把戏,那才是自曝其短。
花宜姝自觉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就像是李瑜那样,他知道自己文采不行,做个打油诗都只敢心里偷偷念叨不敢写出来叫人看见,唯独他自傲的武艺一项日日苦练,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的长处足够长了,人家也就看不见你的短处了。
花宜姝心情正好。
安墨就坐在她身边,其他侍女都是跟在轿辇旁走路,只有她能陪着花宜姝一块坐轿子里,但她显然很不安,屁股底下仿佛有排牙齿怼着她咬,一会儿扭左边一会儿扭右边。
花宜姝问她怎么了。
安墨面色纠结,“陛下昨晚没回来。”
花宜姝点头,幸好他昨晚没回来。她一个人终于独占了传说中的龙床,那么大的一张床,滚来滚去踩来踩去蹦来蹦去,躺上去拉上被子,梦里仿佛自己也当上了皇帝,虽说醒后已经记不得梦中情形了,可那种醒掌天下权,醉卧李瑜膝的快乐她依旧记得。
花宜姝心情太好了,巴不得李瑜再去外边睡两天,让她再过两把龙床瘾
安墨见她竟然快乐到微微摇晃脑袋,不由大惊,“你都不担心吗”
花宜姝“担心什么”
安墨“担心陛下被别人拐走啊”安墨根据自己多年来看过的宫斗剧,开始阴谋论,“陛下昨天只说去赴太后的家宴,吃完饭却不回来先说晚点回来,后头又说不回来了宿在了御书房,说不准,他就被别人给绊住了。”
花宜姝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安墨“我昨天找人打探消息,发现这宫里有好多美人而且每一个都有来历,刺史之女已经是其中最卑微的了,还有好几位公侯千金,伯府小姐的她们住在宫里头最长的四个月,最短的也有十来天了都是太后招来的,太后这个原书里连出场镜头都没有的人很不简单啊”
花宜姝点头,“的确不简单。”不但不简单,而且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她跟李瑜在一起虽然还不到三个月,但靠着读心术知晓了不少宫廷隐秘,比方说十几年前二皇子的夭折就不是个例外,而是太后及其背后崔氏一族共同推动的结果。
刘贵妃明知李瑜是男扮女装却不戳穿,暗地里把他抓来关小黑屋装鬼放老鼠虫子吓唬,企图把一个孩子吓疯
崔太后当年看起来心如死灰吃斋念佛连自己的孩子受罪吃苦都没有察觉,实则怀恨在心,借着娘家势力隐忍几年,然后突然来了个狠的把二皇子给弄死了彻底扫平了李瑜登上皇位的障碍。
这一下直接把刘贵妃气得疯魔了,偏偏崔氏一族多年筹谋叫刘贵妃抓不出证据,更何况当时二皇子已死,李瑜就是先帝唯一的子嗣,哪怕先帝再宠爱刘贵妃,再如何为了二皇子夭折而心痛,也不可能处置皇后母子。于是刘贵妃为了给儿子报仇,联合母族对李瑜多次暗杀,当然,一一失败了,这些暗杀证据,还在先帝死后彻底葬送了刘贵妃和刘氏一族。
刘贵妃和刘氏一族已经彻底失势,崔太后却还不肯放过,非要把刘贵妃推出去千刀万剐,还要把刘家女眷充入教坊司,还是李瑜心慈手软给了这些人一个体面的结局。
这一番宫廷倾轧的残酷过往,要是告诉了安墨,安墨只怕要吓得三魂出窍六魄俱散,但在花宜姝看来,这可真是雪儿连喊三声,妙妙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