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霜月满天,六王府杨延宗离去后,不多时,六王与诸幕僚也自外书房而出。
季堰心内愠焦,刻意等了等,放慢脚步等房先生等人跟着提灯笼的侍女离去后,他急忙道:“父王,我们的真的要给杨延宗谋左卫副都指挥使及镇西都指挥使二职吗”
那怎么行
杨延宗一旦谋得这二个职位,即同时拥有地方军政大吏及在京武官身份,并且后者级别权柄都不低,将一举成从六王府麾下飞跃成为六王势力圈的核心成员之一,换而言之,即一定程度独当一面能反哺六王府的了,于身份和权力都是质的飞跃。
可这怎么行啊季堰恨得咬牙切齿,倘若早知晓那苏二娘有这能耐,他二话不说就自己纳了,现在,他有一种强烈的事情失去控制并有可能遭到反噬的不祥预感。
不,不是可能,而是必定
杨延宗这个人,心狠手毒,眦睚必报,等他成功上位并腾出手来,肯定会反扑他的。
季堰岂能坐视癣疥之疾最终成就心腹大患
可无缘无由的,六王根本不可能听他的,闻言蹙眉“左卫副都指挥使一职,如无杨延宗,那将与我们失之交臂。”
在南军和都督府,六王府的势力和人手是最单薄的,先前一路角逐,目前他们已经处于劣势,差多可以预期左卫副都指挥使一职将会被七王府的庞维新夺得。
如今有这个上佳良机,是个人都不会错过的,无须多议,方才外书房几乎是众口一词,而六王爷在详细询问并推敲过杨延宗宫中过程尤其出宫前一天之后,最后拍板,明日他亲自带杨延宗进宫面圣。
自己儿子的心思,六王也猜得出一二,他盯了世子半晌,缓缓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六王府从加入皇位争夺那一刻起,每一步不亚于如履薄冰,”这些年,多少凶险,多少难关,一个个对手倒下去,又一个个新的对手站起来,“朝堂诡异,局势变幻莫测,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到时候,就是这满府上下的倾覆。
所以,得竭力争取一切能争取到的,个人恩怨绝对不能压过集团利益。
六王说着说着,不禁皱起眉头,他实在不明白世子最后怎么把和杨延宗的关系处理成这样的,明明是血缘之亲的嫡表兄弟,这不应该是最稳妥最可信任的助力吗
当初明明有不少更好更缓和的处理方式,最后竟硬生生折腾成这样。
六王心里有淡淡的失望,不过好在也只是一闪而过,培养一个继承人并不容易他耗费极多心力,世子到底是年轻,还可以教导。
六王教训了几句,季堰不敢再强辩,半晌讷讷“爹,但此人城府深沉,骨子里天生带不驯,我只是怕把他捧太高了,将来会弊大于利。”
他最后还是竭力争取一把,并使个眼色,示意站在不远处等待的季邺开口。
季邺顿了顿,但也只能从廊下上来,拱手“请父王三思。”
季堰这话太多主观情绪,六王只听三成,只不过,他这担心听起来倒也有两分道理。
“或许有吧。”
六王盯了杨延宗离去的方向一眼,半晌收回视线,他当然有过自己考量,六王没有废话,只淡淡道“只要他的根基一天还在六王府,短期内,他翻不了天。”
六王的判断并不能说错,甚至能说很精辟了,但谁也没料到,杨延宗竟私下与老皇帝达成了协议。
次日,六王携杨延宗赴阳都直奔王宫。
六王等人并非朝会常驻人员,他们一贯是在背后操控捣动风云的,但当然,宗室王想上朝的话也是随时可以的。
这一天的明光殿大朝会,火花四溅,唇枪舌剑,六王亲自出列,忿而当朝指责老皇帝刻薄寡恩,过桥抽板覆面无情,非仁君所为,更与太祖太宗训诲相悖逆,有损季氏皇族的信望威仪
反正骈四俪六抑扬顿挫,说的话表面听着挑不出一点错,但意思相当火辣辣,登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六王党羽旋即纷纷出列,群情激昂。
老皇帝被气得个仰倒,四王七王党诸首脑人物心下一凛,立即就反应过来这六王怕是剑指左卫副都指挥使一职了,立马就撸袖子下场
四王府还好,那边和六王府一样,在这次的左卫副都指挥使一职角逐中不占什么优势,那既然这样,让哪一方得了去差别也不大,他们权衡了一下,反而不愿意让老皇帝把左卫营也牢牢握在手里,吵得两句,渐渐态度有些微妙。
七王府保皇党六王府三方激烈争辩,不过根源这事儿说到底,老皇帝确实做得不大地道,大家耳目都很灵通的,普通大夫杀了也就杀了,可这不苏瓷杨延宗有六王府的强势撑腰。
这事吵到最后,以老皇帝暴怒退朝暂告一段落。
只不过六王党及四王党私下分析,继续这么下去,还别说,六王府最终成功谋得可能性还挺大的。
季元昊道“左卫副都指挥使一职,落到六王府或七王府手中,与陛下而言,差别不大。”
反而是如今东北旱灾持续两年,这一点在位者是很忌惮的,就像每逢地震皇帝很多时候都不得不降下罪己诏的,概因皇帝是天子,这些灾难是天降的,往往会被解读为上天不满当今作为而降下天灾。
在这等情况下,老皇帝肯定不愿意六王府再借题发挥损害他的名声。
所以六王府最后达成所愿成功率不小。
季元昊分析一语中的,外书房内众人纷纷点头,只不过,季元昊想起杨延宗,他微微眯了眯眼。
这人这就上来了
只怕日后将会是一个极为棘手的人物啊,只是不知道于他而言,究竟是利是弊
朝堂上纷纷扰扰,对苏瓷影响不大,对苏杨两家女眷影响也不大。
扫雪除冰,移花接木,上上下下整饰一新,苏瓷这边正忙碌着备婚。
秋绣坊已经把嫁衣送过来了,两个鬓发抿得油光水滑的妇人正一边一个拉开那件红艳艳金灿灿的广袖女式喜裙,管事娘子笑吟吟恭喜贺喜请并主人家验看,陈氏仔细看过手工,很满意,推苏瓷“快,瓷儿去试试,有不合身的这会儿就给改了。”
苏燕接过嫁衣,拉着妹妹一起钻进内室去了,那两个妇人想帮忙,不过被姐妹俩婉拒了。
试试就试试呗。
苏杨两家舍得花钱,这嫁衣用足了金线,连裁剪带精绣几个绣娘同时开工足足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修成这精致得振翅欲飞的金凤凰。
连苏瓷都小心摸了摸,这简直算民间工艺品了,她都不敢用力,生怕破坏人家的心血结晶。
内衫,中衣,衬裙,外裙,最后用那条掌宽的大红绣金灿灿的腰封一束,盈盈细腰不足一握,艳赤似火的衫裙映得两靥生晕,苏瓷一张小脸也就巴掌大,被衬得带水含情的一双盈盈俏目往这边一瞥,连苏燕一个女孩都忍不住哇哇两声。
她妹真的太美了
她圈着苏瓷的肩膀,使劲握了握拳“妹啊,要是那姓杨的和那颜老婆子敢欺负你,你就来家找我,我揍死他们”
她才不管什么和谐团结呢,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妹妹,要是谁让她妹不好过,她就鱼死网破
苏瓷扑哧一声笑了,忍不住将头靠在她姐的肩膀,“要是姐是男人就好了,我就嫁给姐。”
谁有她姐好啊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