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1 / 2)

等涟漪平息,苏瓷懒懒的,连一个手指头都不爱动了。

杨延宗就着溪水替二人打理妥当,亲了她眉心一下,“睡会吧,咱们该回去了。”

他抄起草地上的薄披风,掸去尘屑将怀中人裹住,将她抱起,他纵身一跃上坡,两指并拢呼哨一声,不知跑了去哪里的两匹膘马一前一后跑过来,他翻身跃上,带着苏瓷一起回去。

休憩一夜,杨延宗彻底恢复,神采奕奕神色稳肃,披风猎猎,带来黄尘和草原的气息。

是该回去了,风起了。

而杨延宗和苏瓷说的“咱们该回去了”,却并不是指回营,而是说差不多该回阳都了。

大戏将兴,一切就绪,风起了。

而北疆这边,内瘤已除,疫情又平,内忧悉数尽去,而北戎屡战不下士气大降,剩下的问题就不大了,徐老将军陈群大将等人完全足以应对,他这个“军事顾问”,也该退场了。

杨延宗回营后,将苏瓷放回房中继续睡,他则当天直接去给徐老将军请辞,他之后还有季元昊等好几个人。

徐老将军老了很多,眼尾皱纹像刀划一样深刻,北戎并没有让他惧怕,疟疾也打不垮他,可这位征战沙场一生的老将最后还是被亲外甥打击到了,黄正茂自焚疑通敌的消息今天一大早他就收到了。

徐老将军什么也没问,沉默半晌,最后轻叹一口气,他是猜到杨延宗因何返都的,摇了摇头,都给批了。

“回去吧,都回吧。”

唉,只希望国朝的震动不要过分大才好。

将军沙场征战能保家卫国,却永远控制不住政局的动荡。

黄正茂自焚事件已经在发酵,随即将引爆,而消息灵通的人士,经已第一时间获悉。

裘远鸣在当天就折返了六王行辕。

连续打马,舟车劳顿,但他调整过后,佯装出一副精神不错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撩袍跪地,“属下不辱王爷之命。”

“好”

六王大悦,甚至俯身扶了一把裘远鸣,温和道“你放心,本王承诺你的事情必会兑现。”

裘远鸣强撑一抹涩然又激动的微笑,“谢王爷不罪之恩”

他叩了三个头,之后起身退出。

身后是踌躇满志眉目飞扬的六王,由亲兵扶着蹒跚坐回大书案之后,还说着些什么,语速很快,可从中窥出主人的心情。

这一整个六王行辕护军仆从来往行走,六王也正收拾东西准备回阳都,等待好戏开幕。

人流来往如梭,人人神色轻快自然,并未曾察觉此刻笼罩在六王府头上的是什么。

回到暂居的小院,裘远鸣强撑的表情有些撑不住了,笑容敛了,沉默下来。

他隔壁不远是季邺的大院,季邺仍然没有自由,但对方院子来往人员却不少,没有人敢怠慢他,六王身体已经不大好了,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季邺过于狠毒,他对他的态度也不由自主渐渐松下来了。

季邺想来也明白过来了,心头大石一放,两个院子距离不远也不近,但裘远鸣这边却依然能听见那边的喧哗走动。

裘远鸣讽刺一笑,秋后的蚂蚱,也就蹦跶这么一会了。

他心里快意,裘远鸣暴露时季邺还跟在六王身边,将他妻儿下狱以钳制迫使正是这季邺第一个提的主意。

远远喧嚣,小院死一般的沉寂,裘远鸣快意过后,慢慢收敛的嘴角,重新变得沉默。

许久,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泥人,黑暗中他躺在床上慢慢摸索,泪不自禁淌了下来。

曾几何时,他们说过要当一辈子的好兄弟呢。

人为什么要长大。

再也回不去了。

一行快马自皋边而出,沿着驰道奔驰在起伏的原野上,至傍晚路程过半,一阵闷雷滚动,乌云自东边滚滚而来。

苏瓷勒马,与杨延宗一起回头望去,杨延宗道“该起风了。”

呼啸一阵风来,飞沙走石

杨延宗抬手,用披风给她挡住狂风大作的尘土,轻声说“可惜了,不能陪你过七夕了。”

他十分遗憾,七夕据说是一个很适合年轻男女过的节日,他也准备了好些时候,只可惜,最后七夕他大概不能陪她过了。

苏瓷扑哧一笑,睨了他一眼“没关系啊,反正后面还有呢。”

节日可多了去了,就怕你到时嫌多好不好后世男人们一般都是抱怨各类节日纪念日没完没了让人头秃的,套套杨延宗,她十分可乐。

杨延宗不知道她乐什么,但他转念一想“也是。”

他也笑了。

噼里啪啦的雨点下来了,苏瓷惊呼一声,杨延宗道“走,我们先去避避雨”

一行人快速往最近的茶棚疾驰过去。

一声惊雷,哗啦啦暴雨滂沱,这场夏日雷雨来得又骤又急,黑压压的仿佛覆盖整个天地,就正如紧接下来的朝中局势一样

杨延宗是在六月的最后一天回到阳都的,他将苏瓷送回他在阳都的府邸,随即拨转马头,直奔六王府。

他速度不快,来得不迟也不早,抵达的那一刻,正值黄正茂事件刚刚引爆三大王府的关键时刻。

消息一经传回,证据当朝验证,有些年纪大些的六王党羽当场只觉天旋地转,只看见宝座上皇帝嘴巴一张一翕,声音听不见,人当朝晕厥了。

犹如一瓢冷水泼进滚起的油锅,当场就沸腾起来了

消息不等退朝,就以最快的速度传至六王耳中,当场,脑内嗡嗡,六王不可置信“胡说八道谁,谁敢胡乱造次散布流言”

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

杨延宗踏进六王府的时候,没有人阻拦他,毕竟六王要铲除他的事很机密,除了他本人以及几个贴身心腹和儿子,谁也不知道。

现在整个六王府乱成一锅粥,护卫面露惊惧,侍女六神无主,惊慌奔走,不断有后院的人奔出来询问真假,却被护卫强自镇定打回去了。

这一次,杨延宗居然不需要通传,就直入到了六王起居的前院正居。

房先生眉心紧锁,正在廊下来回走动,一见杨延宗大喜过望“慎行,你回来了”

“唉,唉”房先生也不知怎么说了,老皇帝准备多时处心积虑,被一击正着的话,根本毫无漏洞啊这回六王府只怕难扛得住了

杨延宗拍了拍房先生的肩膀,沉声“未必,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六王府未必会就此倾颓。”

他要的,并不是六王党垮散,而是解决六王父子而已。

杨延宗说“我先进去看看王爷。”

六王乍闻噩耗,脑后一热,直接晕厥过去,府医飞奔前来赶紧施救,据说是卒中之症,也就是中风,勉强救醒,但接下来可万万不能再动气啊

可这个当口,六王怎么可能不动气呢

尤其,最让他惊怒交加的人物出现了。

但此刻府医和房先生都不知道,房先生点点头“去吧,王爷刚醒,但不能动气,唉”

杨延宗抬脚跨入房内,房内有些暗,一阵非常刺鼻的熏艾味道,刺鼻得让人有点想流眼泪,药还没来得及熬过来,六王才刚刚被金针刺醒,此刻只感觉左半边身体麻的厉害,手抑制不住发抖,他哆嗦着正要说话,忽觉眼前一暗,有个阴影笼罩着门槛前的光亮,他费力抬头一眼,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英俊面庞映入眼帘。

是杨延宗。

杨延宗唇角微微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因着事发突然,六王什么都没来得交代,他就这么堂而皇之走进六王府,甚至踏进他的寝室,六王躺在床上,而他站着,甚至隐隐有几分居高临下的之态。

“啊”

六王被刺激得,当场大怒,蓦却脑后再度一热,他突兀眼前一阵泛金的晕眩,耳边府医似远似近的惊呼“王爷,您别焦急,有话慢慢说啊”

杨延宗一个大步上前,扶住六王“王爷,王爷”

六王有一个贴身心腹在身边,可此人犹豫了一下,六王要除杨延宗他是知道的,但现在杨延宗没除掉,他也不知六王什么打算,是继续和杨延宗虚与委蛇以图后续,还是什么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瞬迟疑,就给了杨延宗可趁之机。

杨延宗记得苏瓷闲聊时曾经和他说过,所谓卒中,其实是颅内血管疾病,或上不通血或血管突然破裂,头为百窍之首,这是非常严重的一件事情,轻则后患,重则轻易能没命。

杨延宗眼睑动了动了,恰好他是个精通武学之人,非常熟知人体关窍穴位。

他上前一扶六王,在其风池穴一按,飞速移开,六王当即感到半边身体一麻,同时杨延宗垂首对六王道“王爷,你且安心休养,七公子和府里我等定会照看住的。”

而在六王的视线角度,却见他的口型微微一动,分明是“王爷你且安心去吧,七公子和府里我等定会照看住的。”

杨延宗一瞬不瞬盯着六王,表情焦虑,眼波却纹丝不动,仿佛在看笑话。

这等挑衅,六王当场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府医的施针根本不管用,他只觉浑身一阵气血上涌,浑身哆嗦,六王手动了动,目眦尽裂“你,你”你个叛徒,狗贼,去死

可惜,后面的话,六王这辈子是注定没法说出口的了,他浑身剧烈战抖,才睁了睁眼睛,府医惊呼“王爷,王爷”您得平心静气啊

可六王身体剧烈颤抖一阵,这位曾经叱咤大庆十数载的争储实权王,就这么被活生生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