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眼熟, 当然绝不仅仅是眼熟的金顶雪峰,漫天的皑皑白雪,还有比武台边的那块锃光瓦亮的榜单。
很显然, 虽然虞绒绒在梅梢派也算是屠榜了一遭,但她到底是客, 并没有深入地了解梅梢派的榜单之细密,譬如在百舸榜下, 还细分了专门的炼气榜, 筑基榜,合道榜。
虞绒绒毫不怀疑,若是地方足够,这群丧心病狂的剑修, 恐怕还会再细化到上中下与大圆满境,再分别排列一个榜单出来。
不,或许除了这些比武台旁边的“官方榜”,这样细化后的野榜,早已流传在了弟子之间。
卢剑尊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粗布道服,衣衫落拓, 不修边幅, 虽然还是青年模样, 却硬生生营造出了沧桑感,只有他的目光与他手上提的那柄剑最是雪亮。
就在他对面那人与他刚刚礼毕,卢剑尊便已经出剑
有一瞬间, 虞绒绒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当初傅时画在弃世域时的那一剑。
并非是说他们用了同一种剑法,而是那种睥睨、一往无前,仿佛要燃烧自己,不去管身后洪水滔天的剑意, 都是那般的相似。
卢剑尊没有什么藏拙的想法,他的眼眸与剑都在诉说着同一件事。
赢。
剑光碰撞,闪烁,在半空对撞出无数耀眼的白日火花。比剑台周遭有弟子的欢呼声,虞绒绒可以看到许多其他弟子一并与她一般这样仰着头,虽然他们的面容都模糊不清,她却可以听到他们之间交谈的话语。
“卢师兄又精进了”
“你要是像卢师兄那样练剑,你也能精进。”
“没法比,没法比,我只是拼命,卢师兄那可是真正的不要命。不过卢师兄的目标一直是齐剑尊,效仿齐剑尊当年的剑式剑意,也是意料之中。”
说话之间,剑光再闪,松梢雪剑带着铺天盖地的雪意,压在了对方的剑上,卢剑尊手腕一抖,手中长剑蜿蜒向前,下一瞬,已经抵在了对手的脖颈上。
一触即离。
胜负已分。
分明只是合道期的剑招,但剑到底并非虞绒绒的领域,幸而看了许多傅时画的剑,有了许多了解,但虞绒绒依然需要一些时间去拆解剑招。
但很显然,紧罗密布的道衍台并不想要给她思考的时间。
下一瞬,虞绒绒已经站在了卢剑尊的对面。
虞绒绒甚至还没来得及掏出见画笔。
剑就已经到了面前
被剑意击中的感觉并不多么美好,剑光几乎灼伤她的眼睛,卢剑尊在方才面对同门弟子的落败时收了手,却到底只是幻影罢了,这一剑便这样实打实地劈落了下来。
疼是虚幻的疼,虞绒绒知道自己没有受伤,但一眨眼后,剑局重开之时,面对卢剑尊的剑时,她还是很难控制自己因为方才那一剑而产生的惧意。
有人在恐惧之时,会放大这样的惊慌,退避三舍。
也有人会迎难而上,牙关颤抖却紧咬,心底微瑟却依然持笔而上
一道符突兀地出现在了剑光落下之前,但也被压制到了合道期,还比卢剑尊低了一个小境界的符意,在面对未来剑尊一往无前的暴烈出手时,也只能阻挡对方的剑意不过一瞬
一瞬也足够虞绒绒向后折身,剑意落空又再起,而虞绒绒的符也终于真正展开,再被对方的剑势画满最后一笔,稳稳拦住所有剑气
剑落,符出
见画起笔再落,待卢剑尊举剑再挡时,一道符意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颈侧。
那双雪亮的眼中有了一丝意外之意,抬眸看向虞绒绒,有那么一瞬,虞绒绒甚至真的觉得对方的眼眸穿透了这许多的岁月,真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但很快,半空中就出现了合道期二七的字样。
卢剑尊的剑依然霸道无双,这一次,他却没有用松梢雪剑,正如他在之后的若干场比试中一般,他从来都毫无保留,并不吝将自己所学、所会的所有剑招都用出来,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式起手式。
虞绒绒在这些比试中,甚至见到了御素阁的几道不太完整的剑法,那些剑法有些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每一次攻击或回防中,却并不影响他的道元运转。很显然,有些剑招是他私下里苦练尝试了许久的连招,却也有有一些,是在这样的无数次锤炼后,所形成的本能。
这七局比试中,卢剑尊并非全部都赢了,但在最后一局他落剑之时,比武台旁边的那块合道榜上,他的名字已然跃居第一。
卢剑尊长笑两声,眉眼之间尽显睥睨。
直到他又一次败在了虞绒绒的符下。
能够在梅梢派的合道榜登顶,放眼天下,或许卢剑尊此刻的道元并非最精纯,剑招也并非最精妙,道心也不一定最完美,但毫无疑问,他绝对是这个境界之中,最能打的那一个。
要赢他不容易。
便是符修在境界上天然占优,纵使她的境界被压至了合道期,可她却依然已经是大阵师。在这样的情况下,虞绒绒也还是失手了三次,才真正将他困在了自己的符意之中。
足以可见要赢过卢剑尊,是多么真正艰难的一件事。
虞绒绒为自己第一战就挑了一位这样的对手而感到与有荣焉,也为自己能够在数次的失败后,最终压制了他,而感到自豪。
卢剑尊再一次抬眼。
剑影交错中,他们有过无数次的眼神对撞,在每一次的输赢之后,也有短暂的对视,却从未有一次,像此刻这样。
虞绒绒确信对方是能看到自己的。
果然,下一刻,卢剑尊的唇边已经有了一抹笑容“后生可畏,前途无量,且看金丹期你如何。”
重新站在黑暗之中,面对那片黑幕白字的时候,虞绒绒竟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多去沉淀和反思什么。
时不我待,而最重要的一点是,虞绒绒却已经在这七局对战中,明白了一件事。
就算在台下看得太明白,想得再清楚,甚至细致到某一剑要如何反应,用哪一道符,从哪个角度起符。但在真正对战的时候,更多的,则是依靠本能。
本能的战意,本能的反应,本能的见招拆招与反击。
金丹期的卢剑尊依然眉目飞扬,但虞绒绒却竟然险些第一眼未能认出他来,他换了一身道服,长发高束,竟有几分清爽之感。
与他的剑意完全相反。
到了金丹期,他在比武台上的比试反而变成了只有四场,显然更多的时候,他都沉浸在磨练自己的剑意,亦或者实战之中。
金丹期一四
虞绒绒敏锐地发现,卢剑尊的剑,与之前有了微妙的不同。
他的剑意依然摧枯拉朽,却开始更注重力的控制,变得更加收放自如,便是一剑落空,在与下一剑的衔接之间,也没有了此前的微微凝滞,道元运转更为通畅。
虞绒绒观剑之中,竟然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的呼吸节奏,再感受到了自己周身不同于以往的沸腾之感。
而这一点,在与他对战的时候,虞绒绒也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他手中的剑为剑,他本人也像是一柄剑,甚至连他另一只没有持剑的手,在偶尔转动的时候,竟也流转着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