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非神(1 / 2)

那一天, 华国雄屏退团员,与神秘变脸人在废弃仓库内单独密谈近两小时。没有人知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隔日, 「贺九民间避难所住民集体遇害」、「齐安基地负责人祝阿静擅自进行人体实验, 迫害数百名负伤战员」、「国防部长杜衡拿人命填广海」、「宁安基地负责人燕定坤拒收病患,致使焦林疗养院诸多患者被害」等多条机密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间,官方监管不力、草菅人命的做法引起民众广泛激愤, 杜衡迅速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继而全国各地潜藏的反i政i府组织大量涌现,个别不怀好意的民间势力借机煽风点火。

很快, 南北多数官方基地内部均掀起声势浩大的反动热潮, 其中数「罢免杜衡, 枪决杜衡」、「下放邵京军事力量」、「无条件向民间基地开放各区域军械库和官方资源」几项要求的呼声最大。

2022年5月28日,在华国雄、吕子钊的坚持下, 所有在京政员都将参与该日下午四点的政治会议, 商议对此次事变的处理政策。

史称五月会议。

即桦国政府彻底倒台前、倒计时降临后规模最大的一场会议。

当天下午三点半, 在会议正式开始前的半小时。

国防副部长吕长虹提前抵达邵京行政大楼,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

办公室外传来咚、咚两声敲响。

她俯首案边,头也未抬“进。”

事前,她因华国雄、吕子钊这两个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 一同申请召开会议而生疑, 特意喊后者前来问话。

然而门板哐当砸上墙面,来人并非她的亲侄吕子钊, 而是杜系大旗下的一员猛将华国雄。

来者不善四个字自脑海中一闪而过。吕长虹执钢笔, 照常批阅各个地方动乱详情, 分心道“今天二楼开会,国雄你怕是记错了时间,也走错了地方。”

“这不是以前都没来, 刚好这回路过,就想进来看看嘛。”

对方哈哈一笑,满脸络胡腮簌簌抖动“副部长,不打扰吧”

吕有条不紊地合上文件夹“我有公务,你自便。”

“行啊。”

华国雄耸肩抬腿,脚板抵上门扉,施力一蹬,把门关上。

封闭的环境顿时使屋内阴郁沉淀下来。

纵观整间办公室,不超过20㎡的面积,一系列配套的原木色桌椅柜箱办公物件。

书柜里整齐排列着如何摆脱贫困、xx谈治国理政、历史的教训等经典政治读物,办公桌上摆单位派发的黑色笔筒、记事本、文件夹。

电脑没有网络,被搁置到墙角。除此之外,偌大的办公区域,竟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品,无从暴露主人的私下喜好。

华国雄双手插着短裤兜,先是大步绕着四面墙壁走了一圈,胡乱翻了翻书本。

确实找不到突破口,他一屁股坐上沙发,又掂起茶几上一个略微积灰的紫砂茶杯。

“那是我私人购置的,不属于公家财产。”吕长虹低着眼说“国雄,你不是个藏得住话的人,有事就直说吧。”

“爽快” 华国雄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来就想问一个事,待会儿要是投票决定撸不撸杜衡的职,副部长,你和你的人都能投同意票吧”

联合吕,扳倒杜,这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

反正这两派人马闹了老久矛盾,只差撕破脸皮拼个你死我活。

他认为吕长虹绝对不会错过这次机会,不料坐在办公室后的女人啪嗒一声合上笔帽,反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这有什么好问的

华国雄随手将茶杯丢到桌上,语气吊儿郎当“杜衡办不成事呗,现在全国人都想让他下台。他下了,你就能上,白白的馅饼搁眼前你还能不捡”

轻轻松松两句话,茶杯沿着跛脚的倾斜桌面咕噜咕噜滚动,掉到地上,碎了。

吕长虹登时明白过来,原来那些消息不是倒杜心切的吕子钊放出去的,居然是眼前这匹蛰伏的恶狼。

她抬起头,隔着一段长远的距离,深深望了他一眼“真没想到,我还没下决心折了他,他倒要毁在你的手里。”

“国雄,杜衡看错了你。”

“等他知道真相,想必会很失望。”

她这样说,语调沉沉缓缓,字里行间好似蕴藏着一股长辈特有的语重心长。

华国雄从中解读到隐约的责备、唏嘘、乃至鄙视。他不理解。

一个杜衡的死对头何必摆出这幅苍凉感怀的做派,又哪来的资格端着架子教训他。

为这,他有如听闻一个天大的笑话,观赏一场绝佳的喜剧戏幕,不禁感动得捧腹大笑。

“杜衡失望现在哪还轮得到他说失望”

华国雄拍着沙发起身,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

“吕长虹,你听一听。”

“听听楼下那群人都在喊什么,听听老百姓的声音,再跟我说到底该谁对谁失望”

行政大楼下的人们打从一周前便日以继夜地围堵在此处,不经意瞥见楼上推开的窗,受到鼓舞,赫然爆发出一阵嘹亮的口号。

“我们要吴澄心,不要杜衡”

“杜衡免职官方道歉”

“交出武器,交出食物,我们要把性命把握在自己手里”

吕长虹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能想象杜衡听到这些呼声会是何种心境。

她只知道,她很感慨。

尽管早有预料,杜衡的所作所为不可能长久隐瞒下去。可外人不知内情也就罢了,偏偏是华国雄这个从头到尾参与广海会议的人选择出卖杜衡,她简直感慨万千。

握笔的指掌紧了又松,吕不免摇头失笑。

笑什么呢

她说不准。

许是这个残破到失去信赖的国家,许是盲目到失去主见、人云亦云的人民。

许是无情的华国雄。

许是痴妄白付的杜衡。

至始至终,吕长虹都坚定不移地认为,杜衡的治国方针是错误的。

她反对他,唯独此时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拥有独立的意志,组织言语道“不可否认,杜衡的处事手段从来都不是最好的,最正确的。”

“但是国雄,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不是神,只有神才无所不能。”

“其实我们也想做神,我们也想面面俱到,可有什么办法谁让我们生来就是人。”

多悲哀呀,滚滚灾难之中,世人想要救赎,只想要强大的神。

偏偏他们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一伙上了年纪仍咬牙固守在危楼里的寻常人。

人是有极限的,人软弱而脆弱。

她在为杜衡开脱,华国雄绝不接受这种狡猾的托词。

他转身步步逼近,面上挂起势在必得地笑“不要跟我扯东扯西了,我们摊开说吧。”

“我的雄狮团里一共有262个异能者,抵得上你们手下几千几万的兵。”

“我手上还有老百姓的请愿书,看到没”

“光一个邵京就有万把人想让你们卷铺盖滚蛋,什么父母官能做到这个份上”

“识相点吧,吕长虹。” 他捏着一叠复印纸,粗鲁地甩到桌上“我华国雄直接把话放在这里,今天他杜衡下台是下,不下也得下。”

“你老了,该退了,看在我们好歹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一张票能解决的事情,最好别给我搞七搞八。不然杜衡有他的老婆女儿,你有你的侄子,一个都别想跑。有本事你们派兵来跟我打,把这件事再闹大,直到捅破了天,我倒要看你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话音落下,微风翻越窗台,吹散纸张。

白纸纷纷扬扬地飞起,扑了尘埃。

吕长虹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举目四望,只见周遭高高低低远远近近围绕着一个又一个名字。

那纸上每一个字,每一笔,每一划,分明是锋利的刀,沉重的斧,寒光四射,直直朝着她的头颅身躯挥砍。

就这两秒,她已皮开肉绽,遍体鳞伤。

布满褶皱的眼睑轻微痉挛着,疲倦的政员慢慢摘下眼镜。

“不想死就记着。” 华国雄强调“投同意票。”

吕长虹拉开抽屉,将那副折好的眼镜平平整整放了进去。

定好时间的闹钟滴滴答答叫起来,她双手撑桌,双脚踏地,将办公椅推开一些,忽然问“你这个东西,杜衡看过吗”

说完又发现没有必要,以杜衡的性子,怕是天塌下来,都拦不住他的去路。

人啊,注定各有去路。

生是一条路,死是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