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1 / 2)

嘉宁长公主 谨鸢 10192 字 4个月前

楚弈带了一千精兵一路赶到设立烽火的山峰, 分做十队,正快速地往上攀爬。

走到山腰的时候, 一位士兵快速跑过,踩得脚下枯枝咔嚓作响,高声禀报“将军, 前边发现公主亲兵的尸首”

一句话让他本就揪着的心再度提起。

路上他们发现了杂乱的脚印, 那些脚印起码有六七十人, 可赵乐君一行不过二十数边上还有马蹄印,被人在洒了层干土做遮掩,他们仔细查看后发现, 地面上还有被箭矢扎过后留的孔洞和血迹。

顺着这些痕迹, 就一路找到山上。

可是山脚不见马匹,也不见有尸首,楚弈心底是希望一行人都安然, 如今却找到第一具尸体。

他沉着脸,跟着士兵走到地方,果然看到那人是赵乐君身边的亲兵。

那士兵也不知道去哪里滚了一身泥, 他碰了碰尸体,尸体还是软的

死去的时间还很短

“继续在这一片分散找”

楚弈直起腰,望着绿意葱葱的山林,自己带一队人直朝烽火处。

一路往上, 林子里不时响起发现尸首的声音, 不但有赵乐君身边的人, 还有胡人。

楚弈觉得胸口憋闷。

赵乐君肯定来过这里

等来到还冒着浓烟的烽火台边上, 楚弈看见更多被杀害在四周的士兵,有姬家军的人,有赵乐君的亲兵,还有胡人。

但这些人显然已经死去多时,身体都僵硬了,守烽火台的姬家士兵死去的时间更久

这意味着胡人是几日前就偷偷潜进来,他们设的巡防居然没有发现

楚弈心头怦怦地跳动,脚下凌乱,把连着的五个烽堠走了一遍。在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紧绷的肌肉一松,靠在一边的石墙上。

不见赵乐君,他心中多是庆幸,可下刻又抬头看这片苍翠,眼中尽是茫然。

烽火台上不见她,她人去了哪里

这些人死去多时,又是谁在这个节骨眼点燃烽堠

又想到她失踪两日,如若是自由安然的,必定可以回到姬家军营,偏她没有回去。

两日时间,她有随身带干粮吗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涌上来,每一个都让楚弈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让笼罩在心头的不安在扩散。

下边的山林中突然惊起一阵飞鸟,兵刃相交削金断玉般的铿锵声隐约传来。

他当即站得笔直眺望。

遇到胡人了

楚弈眉角眼梢染了冷意,手握上剑柄,抬脚就要下山。才迈出一步,他视线在前方还有余烟的烽堠上停顿。

这里有五个烽堠,着了有三个。

是因为时间来不急,匆忙间只点着了三个

山下有刚死的士兵,他们遇到胡人,只燃了三个的烽堠他想到什么,猛然退后几步,抬头看这两尺高未点燃的烽堠,一提气踏着外露的小木桩就攀上去。

他怀着希望往下看,只看到底部堆着用作点燃的木堆和草料。

很快,他跳下来,又同样去看第二个未着的烽堠,仍旧是一无所获。

他原以为赵乐君会藏身在里头,可若是两日没有补给,别说女子,男子恐怕都难于攀上这个高度。

楚弈失望地再度回到地面,下边的打斗声渐小,应该是胡人被制。

他回头再看了眼那几个烽堠,眼下唯有期盼能在胡人口中问出一些东西。

错眼间,他似乎在未点燃的两个烽堠下发现不对。

他视线平移,扫过不远的一片灌木,灌木外边是斜坡,灌木前围着木栏。应该是怕巡逻的人不小心滑下去,才支起来的。

可唯独那没有燃起的烽堠外的木栏不见了。

他袍子被风吹的簌簌作响,脚步不受控制往那边走去。

士兵见他去危险的地方,忙喊了声将军。

然而走了两步的楚弈几乎是飞奔跑了过去,士兵就见到他疯了一样伸手去拔那些灌木,连根带泥,都奇怪得面面相觑。

楚弈一边拔着那些碍事的灌木,自己所在的位置也快接近陡峭的山坡,只要稍不留神,可能就要翻滚下去。

但他眼前只要这一片的草木,耳边的风声不知何时变作和赵乐君在雪地中的对话。

“楚弈,我听别人说要是在雪地迷路,太冷了,可以挖雪把自己埋起来保暖”

“谁哄骗的公主,那只会冻死但在被人追击的时候倒可以用来躲避一时。”

赵乐君站在雪地上笑,自言自语地说“那以后我要是遇到危险,我就就地把自己埋了,”

楚弈的手碰到了一株灌木,灌木自己就在他手中倒了下去,他整颗心都跟着瑟缩了,胳膊一挥,又一片倒下。

士兵们围了过来,看着他们沾了满身泥草的将军,双手在松软的土里刨着。

很快,一片黑色的袍子露了出来,那是一只袖子。楚弈眼眶发热,小心翼翼把那片袖子移开,侧躺的赵乐君闭着眼,呼吸微弱。

他连忙把她身上那层不厚实的土全给拂开,将人一把从土坑里给抱了出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真把自己给埋起来了。

楚弈把人抱在怀里,把她脸上沾的一星点泥土给揩去,可他手上都是泥,反倒留了个清晰的印子在上面。

他看着那片污迹,咧嘴无声笑了笑,就这样坐在地上,再被风一吹,才发现自己连里衣都汗湿了。

可有怀里的人温暖着他,山风再大也没觉得寒冷。

她真是大胆。

万一他没有发现异样呢万一她饿晕过去,呼吸的那片气孔被泥土塌陷堵起来了呢

楚弈想着,心里就是阵阵后怕,抱着她的手臂渐渐用力。

“楚郎,我渴。”极低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

轻得像是他在幻听。

楚弈垂眸看她,她仍旧闭着眼,唇干燥得起了皮。他解下腰间的水壶,自己抿了一口,轻轻抬起她下巴,低头哺喂。

士兵们纷纷背过身,都如释重负地笑了。

赵乐君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上郡军营,想要坐起来,才动了一下,头晕眼花,身上也软绵绵的。

她只好再静静躺着,没过多久,外头传来脚步声,楚弈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长公主醒来了吗”

银锦亦步亦趋跟着绕过屏风“方才来看还没有。”

等两人来到跟前,却是对上她清亮的双眸。

银锦脸上当即露出喜色,激动喊了声公主“你醒来了”

赵乐君想说话,张嘴却只有沙哑的一丝声音,银锦转身就跑去倒水。

楚弈穿着银甲,铠甲上还染着血迹,杀气凛冽,是刚才战场回来的装扮。

他站在床前,无声凝视她,她亦在他的目光中沉默。猛地一见,她居然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好在银锦很快回来,化解了这点尴尬,小心把她扶坐起来,给她喂水。带着哭腔说“公主,我们魂都要被你吓丢了。”

赵乐君慢慢抿了几口,总算能发出声音了,安抚道“这不好好的。”还是沙哑难听。

楚弈看了眼依偎着的主仆两,转身出去片刻又再回来,走到床尾自己解战甲,把剑挂在一边。

银锦给她喂了水,抹掉眼泪站起来,说去给她找些吃的。

“已经吩咐下去了。”楚弈说着坐到银锦刚才的位置。

方才全身带着冷意的青年,褪去战甲,连面庞都显得柔和许多。

他霸占了位置,银锦瘪瘪嘴,想到他亲自去把公主找回来的,识趣退到屏风后。

“你带的亲兵都没能逃过胡人的追杀。”他思索片刻后开口,视线还是一错不错望着她。

赵乐君被他看得略不自在,悠悠长出一口气说“他们有弓箭,前后伏击,射杀了我们的马。我们被逼上了山,知道肯定难逃一劫,我让第一时间到烽火台,但是来不及点燃就被追上。”

“有人断后,我和五个士兵躲起来。胡人好几回都要搜寻到我们,然后还听到他们说回去报信,先攻城。没有马,我们出了山也来不及报信,所以索性藏了两天,再去点燃烽火。”

“他们让我一个人躲起来,趁烽火燃起的时候逃跑,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个体力,坚持跟他们再上了山。”

庆幸的是山上没有胡人把守,估计也没有预料到他们会杀个回马枪,然后她就想起当年说,遇到危险就把自己埋起来躲避追杀的方法。

有人看到烽火,肯定会过来的,只是她又饿又累,等到他来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要是睡醒,外头安全,她当然会自己爬出来想办法活下去。

“他们知道你的行踪。”

楚弈听着她九死一生,知道她失踪的那种揪心又缠绕着他。

赵乐君没有否认他的话,这样的围堵,的确是被人盯上了。

可能是她来北地的时候就被胡人盯住。

她想问外头状况怎么样,外边送吃食的士兵过来,银锦很快就端了清粥到跟前。

“公主,你两三日未曾进食,先用些清淡的。”

饿了几日,一小碗米粥也让赵乐君觉得馋。

楚弈伸手去把粥端了过来,银锦看着空落落的手,再度被抢了活儿,憋屈地退出去了。

坐在床头的男人也不多话,与她靠着肩,吹凉一勺子白粥,喂一口。心情是轻松愉悦的。

饭香在前,赵乐君不是忸怩的性子,坦然一口接一口,先把自己喂饱再说。

但他才喂了一半,就放下了,在她探头看碗的时候说“歇上两刻钟再喝,脾胃受不住。”

她抬眸,撞入他深幽的双瞳中。平平淡淡的一个对视,却让她心头一跳,想起在山上,自己似乎喊了他一句楚郎。

她转过脸,一只手却跟了过来,落在她尖尖的下巴上,将她脸再掰回来。

动作再霸道不过。

“为什么不告诉我和离的原因。”

赵乐君本就还没有放缓的心跳似乎就又快了。

她长睫低垂,多半是银锦那里泄了口风,知晓他这是找后账的意思。

“嘉宁,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楚弈再度发问。

赵乐君在他逼问中手指抓住被面,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直视他“因为那时恨透了你的强迫,一别两宽于我来说最好,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既然知道了,又要听真相,也没有好再藏着掖着。

他闻言眸光有几瞬间地闪动。手微微一动,缓缓松开她,放回到了膝盖上,握紧。

那是他最荒唐和最后悔的一件事。

藏在心里却从来没有消磨去的悔恨再度涌上来,让他手心都是冷汗。

此时耳边有轻微的声响,是她重新躺下。

屋里就变得一片寂静,他在这种压抑的寂静中闭眼,那日她沾着泪的眼眸浮现在眼前,无神又悲凉。

这才是他们间如今跨不过去的一道沟壑。

“嘉宁,我还能得到你的谅解吗”

良久,他涩哑的声音响起。

赵乐君许久没有作声,在他等待得快如入定的老僧时,她才茫然地回了句“我也不知道。”

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好,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再接纳他。

楚弈紧绷的身体反倒放松了。

起码她没有一口回绝,所以他还有机会不是吗。

赵乐君躺着,把被子拉过头,将自己罩进黑暗中。楚弈也不走,就坐在那里,等到了两刻钟,端着碗往外走,很快热了粥又重新回来。

“吃完再睡。”

他去扯了扯她蒙头的被子。

她其实根本就没有睡着,也睡不着,心里一直在思考他刚才问的问题。

最近的经历,是他们夫妻两年都没有过的,两年都没有过的贴近。

患难见真情,不外如是,偏偏心里有芥蒂扎了根,让她一想起,就想缩起来逃开。

赵乐君叹息一声,没让他催促,自己坐起身,去接过碗。

他没有阻拦,依旧坐在边上看她慢慢把粥喝完。

“我要回北地。”她长舒一口气,把碗给递了回去,做了决定。

不知道北地战况如何了。

楚弈想也没想地拒绝“不行。”

她皱起眉头,楚弈接过碗放到一边,站起身。

“你不用担心北地,安心在这里养着。我不会让老将军冒险,也不会叫你侄儿陷入危险,嘉宁,你再信我一回。”

青年声音铿锵,带着铁一样的决心,向她投来的目光灼灼,将这暗淡的营帐都给燃亮了。

她定定看他片刻,还是掀了被子要下地。

他宽大的手掌就握住了她肩头,微微用了些许力气,让她无法离开床榻。

他弯下腰,在她耳边坚定地再说了一遍“君君,你再信我一回。”

钻入耳中的热气让她十指蜷缩了起来,还没让她反应过来要躲,耳边温热的呼吸已经离开。

楚弈去穿了银甲,摘下长剑佩在腰间。

青年就此远去,离开前低声吩咐她的使女要好好照顾,不可轻易出营,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方向传来,让她微微恍惚。

楚弈离开后就吩咐调兵,副将闻言惊讶不已。

有人慌乱地问“将军,这个时候就把所有兵力都放出来吗,朝廷若是知道了,是不是不妥”

他站在长长的舆图前,沉稳从容“就让他们知道又如何。与姬家一起收复北地,将胡人赶出国境,即便是皇帝也要顾忌这大批的兵力与其忐忑不安,不如强不可催”

将他想要保护的人,都纳入羽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