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前,楚承昭的本家本是安毅侯府,这道工序自然本来是楚清源和郑氏来完成的。如今却是今非昔比了,永平帝没有到场,自然是一众皇子来做了。
大皇子走了,二皇子便带领着其他弟弟给两个孩子添了盆。几个皇子心思各有不同,但也不是出手小气的,一人撒了一把金锞子,很快就撒了满满一盆。
其他宾客也跟着添了一些银锞子和银票,一时间盆里和茶盘里都快放不下了。
添盆之后,周嬷嬷拿起棒槌在盆里搅动一番,再说一串吉祥话。而后便给两个孩子身上拍了一些水。安安和怀远出生后不过是用惹帕子擦洗,如今才算是第一次遇上了水,立刻都大哭起来。这便是所谓的响盆了。
随后周嬷嬷点着的艾叶球象征性地在孩子头上灸了一下,再用梳子再两个孩子头上比划两下,用鸡蛋往他们脸上滚一滚,拿秤砣和锁头比划几下
一连串寓意吉祥的举措伴随着各种吉祥话后,周嬷嬷使人把娘娘码儿、敬神钱粮连同香根一起请下,送至院中烧了,洗三礼便算完成了。
本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场简单仪式,但因为如今两个孩子身份今非昔比,宾客们都格外赏脸,办得格外热闹。
楚承昭和周嬷嬷各自邀客人回去花厅和偏厅。
一般来说,洗三礼结束后,宾客们也该散去了。
如今却是一个人都没提出先走,其乐融融地继续回了厅内喝酒的喝酒,品茶的品茶。
周嬷嬷还要招待女眷,便让赵颐宁先抱着两个孩子先送回宋瑶那里。
赵颐宁是做惯了农家的活计的,很有一把力气,她一手一个抱得毫不费力。
刚绕过一个垂花门,赵颐宁迎面就遇上了一个方脸大眼的锦衣公子。
她目光一闪,低下头去就继续走自己的路。
“喂,那个谁,洗三礼结束没有”赵武全热的脸上全是汗,一边以手扇风,一边拦住了赵颐宁的路。
赵颐宁低声说已经结束了,而后便要径自绕开他离开。
“你怎么回事啊我问你话呢,你看到我就埋头走算怎么回事儿”
赵武全憋了一肚子的气。他本来就和楚承昭不对盘,今日本是不想来的,可他继母和妹妹都来了,他爹也说他和安毅侯世子有交情,两家的祖父一辈那更是莫逆之交。如今安毅侯府最有出息的就是楚承昭了,一定要让他来。
赵武全硬着头皮来了,本是准备随意待会儿就走的。谁知道后头圣旨就来了
他真的要憋屈死了死对头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皇孙,这种事情谁能接受的了
尤其是圣旨之后,赵武全看着亲爹也到楚承昭面前阿谀奉承,说一些当年隆让太子多么多么出色,多么多么厉害的话他臊地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了。
后头洗三礼开始了,他就趁着人多,借口出恭,躲到了恭房。
忍着臭味在恭房里等足了半个多时辰,赵武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出了来。
赵颐宁被她拦得没办法,只得抬起头道“洗三礼已经结束了,客人们都回了花厅和偏厅。”
“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事儿了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赵武全不爽楚承昭,连带着看他府里的人也十分不顺眼。而后他看到了赵颐宁手里的孩子,他说“你抱着的就是楚承昭的孩子给我瞧瞧。”
楚承昭抱着孩子去花厅的时候,厅内众人都快把这两个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了。
赵武全虽然知道龙凤胎世间罕见,却也不以为意婴儿吗,都是丑丑的,爱哭的,能好看到哪里去
反正他是不稀罕看的。
不过现下没有旁人,他倒是生出一些好奇了。
赵颐宁侧过身子躲开他伸出的手,伸出食指在他手肘麻穴上一点,严肃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孩子之前已经被抱到厅里去过了,也结束了洗三礼,公子在那时候都没想着去看孩子,显然对他们并不关心。眼下这种时候,便也不方便看了。”
赵颐宁面对曾氏和赵安宁的时候,还能平心静气,但对上赵武全,却很有些愤恨。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大哥,上辈子就任由曾氏拿捏她。她和他说曾氏的坏心思,他还不以为然,只觉得她想多了,一心以为曾氏是好人,甚至在明知道赵安宁并非王氏所出之后,还待她如亲生妹妹一般,把她都比了下去。
赵颐宁知道赵武全或许并不算坏人毕竟他只是被曾氏养废了,养的心智不全,不懂思考,不辨善恶,可他是她亲大哥啊,不仅没有帮她,还成了曾氏的帮凶,叫她如何不怨他呢
赵武全没想到这么个矮到他下巴的少年,居然还有这种身手。他捂着发麻的手肘,他正想出言教训,却对上了赵颐宁怨怼的灼灼眼神,他莫名心虚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又没想干嘛,不给看我不看就是了”
赵颐宁垂下眼睛,压抑住翻飞的思绪,“公子没事的话就请让开,我还有事在身。”说完她也不等赵武全回答,用肩膀顶开了他,径自离开了。
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赵武全闻到了混合着药草的香味,还凭着练武之人远超常人的感觉,发现她肩膀的触感格外地软和。
这是个姑娘啊。
赵武全搔了搔头,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赵颐宁抱着孩子快步回到了主屋,主屋里宋瑶早就伸长了脖子在等两个孩子回来了。
她一进屋,宋瑶就赶紧道了谢,接过了孩子抱。
她力气不大,一手抱一个有些吃力,但是看着自己的儿女,她就是格外满足,手臂上的吃力半点儿也感受不到了。
“娘子不好这么抱的,小心落下了月子病。”轻音上前要为她分担。
宋瑶亲了亲安安,而后让轻音上了炕,和自己并排坐在一处。
“我们怀远今天有没有哭啊”宋瑶笑着拨弄了一下怀远的小脸。
安安是不用担心了,到哪儿都是讨人喜欢的孩子。他就担心爱哭的怀远在外头也哭。小孩子哭本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今天来了那么些个皇子,也不知道怀远会不会哭的惹他们生厌。
轻音笑道“您这就是瞎操心了,小主子最机灵不过了。奴婢之前使人去问过了,两个小主子在前头都是极乖巧的,宾客们都极为喜欢他们的。”
宋瑶弯了弯唇角没说话。喜欢么,未必的,他们喜欢的还是楚承昭皇孙的身份,两个孩子跟着沾光罢了。
她和两个孩子好一会儿亲香,后头看两个孩子都睡着了,便让轻音把他们抱下去了。
赵颐宁进屋之后就一言不发,垂着眼睛想事情。
“阿月累坏了吧你饿不饿是先吃些东西还是先回去休息”宋瑶温声道,“你不用一直陪着我的。”
赵颐宁抬起眼看她,想对她笑了一笑说不累,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
“你怎么了别哭啊。”宋瑶吓了一跳,连忙坐到她身边,用帕子给她擦眼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和我说说,我不知道能不能帮的上忙,但是但是”她不擅长安慰人,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颐宁在她心里一直是自强坚韧的,当初在城门口,她娘当着一群人那么打她骂她,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如今她突然哭了,宋瑶就觉得肯定是出大事了。
看她一脸紧张、如临大敌的模样,赵颐宁破涕为笑,摇头道“没什么事儿,就是今天见到了许多阖家来道贺的客人,一时间想到了自己曾经的家人,心里难受。”
宋瑶理解地点了点头,揽着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没事就好。阿月,我知道你家人对你不好,但是那并不是你的错。是他们不对,他们不懂你的好。你这么好,又善良,又会医术,他们不要你也没什么的,你还有还有我。我可以当你的家人。”
说着宋瑶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阿月太好了,又有本事又聪明,她最多算得上不蠢,也没什么本事。她给阿月当家人,绝对是自己占便宜了。
赵颐宁用力地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我不好,我不善良,我我也不叫阿月。”她连真实的身份和名字都不敢告诉宋瑶,如何配得上当宋瑶的家人呢何况她根本没有她说的那么好。
宋瑶不以为意地笑了,“不管你叫什么,你就是你,是那个努力挣脱家人压迫、一心学医的你,是在我生死边缘,特地来赶来救我的你反正我就是觉得你特别特别好。”
赵颐宁吸了吸鼻子,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瑶看她笑了,就也跟着松了口气。
“其实,”赵颐宁认真地看着她,觉得再瞒着她十分不妥,于是告诉她道“其实我本名叫陈香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