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院子那头的卧房里,噗通一声,有什么重物落在了地上。
“柴房怎么了”卧房里,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哎哟叫唤。
“林二丫,你这死丫头在哪里,快扶我起来”
原来方才落地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似乎腿脚不便的样子。
中年妇女听到了人声,面上一喜,想要呼喊求救,被季寻真眼疾手快地掐脱了下巴。
然后绑到柴房最隐蔽的角落,随便抓了两把糠草塞住她的嘴巴。
“来啦来啦”季寻真捏着嗓子喊,是一个清脆的少女音。
小天道见到那妇人被五花大绑,折磨得灰头土脸的样子,忍不住小声逼逼,你真的很恨她呢。
“嗯。”出乎天道意料之外,季寻真爽快地承认了。
有别于其他超然物外、心怀慈悲的仙子,季寻真出了名的小心眼和记仇。
虽修太上无情道,但她跟普通无情道中人比,差了快两万个谈明月。
季寻真从女人身上摸出两吊钱和一把钥匙,利落地往兜里一塞,跨出了柴房。
“她是我阿娘的妹妹,我应该称她为”季寻真敲了一下前额,似在认真回忆过去,“姨娘。”
“她嫁了一个屠夫,我双亲亡故后,她将我接到了她家。”季寻真蒙住一只眼睛,另一只暴露在空气里的眼睛,狠狠瞪着雨后的黏土地,里面蕴含着名为恨意的种子。
那是一段季寻真就算过了五百年,也难以忘却的记忆。
姨娘本嫁与了一冉姓屠夫,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憨厚,小儿子机灵,可惜二儿子生来双腿残疾,性格阴郁。一开始母慈子孝,一家人和睦非常,但是
她永远记得姨娘一家人那伪善的嘴脸,直至将她家的财产侵吞了个干净,方才利落撕开那假面具。
一夕之间,所有人都变了模样。
他们把她当成猪狗一样践踏,不准她睡床,只能睡与猪相邻的柴房。不准她上桌吃饭,只准吃一家人吃剩的臭食。日复一日繁重的农活与喂猪的担子,干不完只有无尽的鞭打。
更将她许给了自家残疾的二儿子,逼她发毒誓,要伺候此人终身。
待她长大了一点,面对的是姨父和表兄们蛇一样黏糊糊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在她稚嫩、干瘪、瘦黄的身子上不断逡巡。
早熟的她已经感知到了危险,她谨小慎微地拒绝、逃避,死死勒紧自己发育的胸脯。可有一天,姨父那老畜生还是趁姨娘外出,强行将她压在身下
她用尽了力气挣扎,索性那老畜生还没进去,就被去而折返的姨娘发现了。她拾起破烂衣服,朝姨娘哭着爬过去,换来的是重重的当心一脚,
“小贱蹄子,勾引姨父不要脸的小贱蹄子。”
“从小就这么浪,就早该叫野狗把你啃了,省得浪费我几口饭”
接下来是暗无天日的关押,惨无人道的欺凌和永远做不完的农活
季寻真抬起头来,深深呼吸,打量这五百年前的屋子。
冉家地处曲来县漂萍村,因吞了她家的钱,在村里还算是个富户。
铺的是完好的青瓦,裹的是上好的土墙,圈里嗷嗷叫的几十只猪,前院围着的鸡鸭笼子,屋后还有十来亩肥沃的水田。
鸭子嘎吱嘎吱在水塘里快活游泳的叫声,阳光从山雨欲来的层云中照射下来,洒在季寻真手心那一丝丝的温暖感,无不提醒着她,这一切的真实。
季寻真,你不会哭了吧。小天道有些不忍。
它能读到季寻真的内心,它看到了她的记忆,也看到了她心怀里那个偷偷啜泣,又将眼泪抹干的小姑娘。
“我,哭”季寻真瞥了眼手镯,“天道当久了,脑子也很久没用过了吧。”
林二丫会哭,但季寻真不会,永远不会。
它本来想安慰她,惹了一身骚。
它天道以后是死,饿死,从这儿跳下去死,也不会再安慰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跟着季寻真走进里屋,天道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药里面还掺杂着一些让它很不舒服的东西。
一个年轻男人委顿在地上,他身上的被子半披在身上,萎缩的双腿无力地拖拽着。
黏液天道隐约看到男人被子下面双腿拖过的地方,有一条透明的粘液
天道擦了擦不存在的眼睛,一眨眼,那条黏液消失了。
天道
“林二丫,愣着干什么,快扶我起来”年轻男人凶巴巴地瞪向季寻真。
季寻真认出,他是她的便宜夫君,姨娘的二儿子冉朔。
一个生来残疾的怪胎。
跟季寻真的姨娘长得完全不同,这个年轻男人的脸清秀苍白,如果不是残疾的双腿,与阴郁的眼神,通身气质竟像一名书香世家的小公子,而不是屠户家的儿子。
如果是十几岁的林二丫,一定会心底结起一点绮丝。而五百岁的季寻真,只有一个感觉
真他娘的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