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松原当夜, 贺渊根据客栈掌柜所说方位, 顺利地在城北寻到北境戍边军主帅邱敏贞官邸所在。
如客栈掌柜所言, 邱敏贞官邸与松原郡守黄维界官邸仅一墙之隔, 一个五进院、一个三进院,以二人身份地位、家世门阀来说, 确实是小了。
找准地方后, 贺渊并未急于立刻潜入邱敏贞府上偷看戍边军布防图,只在外头树上安静蛰伏近三个时辰,观察并默记下这两座宅子夜间巡防规律。
丑时初刻, 墨蓝色穹顶之下万籁俱寂, 人们都深睡在甜梦中。
黑衣蒙面贺渊回到落脚客栈,悄无声息翻窗而入。
房中黑漆漆没有点灯,影影绰绰间能瞧见床榻上赵荞裹着棉被圆乎乎像个茧。
贺渊这时才后知后觉想到一件重要事, 尴尬站在窗前手足无措, 想挠头。
之前叶城时,他每晚都在外间坐榻上凑合睡,与赵荞隔着一座屏风半堵墙,倒也相安无事。
但松原不若原州那般富庶,客栈上房连个外间都没有。
斟酌片刻,他决定索性坐在桌前趴着睡, 反正再没两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不过, 他得先将被枝头露水浸透衣衫换下来。
任他体格再是健硕, 若要在北地初春料峭寒夜里穿着湿透衣衫入睡, 明早起来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这种紧要关头, 他可绝不能因为什么头疼脑热可笑缘由耽误了正事。
他蹑手蹑脚行到小柜处,从行李中翻出一套干净衣衫,在脑中迅速默了一套“如何又轻又快脱衣、穿衣”动作。
然后小心翼翼回头瞧瞧床榻上那颗一动不动“茧”,确认她气息平稳,完全没有被惊动要醒来迹象。
于是他背过身去,迅速解开衣带,将湿漉漉衣衫脱下。
赵荞原本是裹着棉被坐在床榻上等贺渊回来,自己也不知是几时睡着。
衣衫布料摩挲细碎声响惊动了她好眠,她迷迷糊糊坐起来,伸手去摸床头小矮柜火折子。
口中小声询问“贺渊”
在她点亮烛火同时,黑暗中传来贺渊惊慌咬牙声音“你别点眼睛闭上”
他话音尚未落地,烛火已然乍亮。
赵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只着长裤僵直背影,残困顿消。
下一瞬,她鼓起腮使劲吹熄了烛火,房中重归于黑暗。
她捞起被子兜头将自己裹住,紧闭双眼。可那短短一瞥却在她眼前留下清晰残影。
宽肩窄腰,肌理紧实,挺拔后背呈优美而流畅弧线,在朦胧烛火中烁着浅浅光泽
“大半夜,换什么衣裳”
好一会儿后,才听到贺渊幽幽回嘴“大半夜,点什么灯”
沉默良久。
赵荞憋得满脸通红,好一会儿没听到他再有动静,终于忍不住偷偷将被子掀开一角,大口呼吸着冰冷空气,同时支着脑袋眯起眼,在满目黑暗中找寻贺渊身影。
隐约瞧见他正坐在桌前趴着,赵荞心中不忍,抿了抿唇,裹着被子下了榻去。
虽还不知他耗费大半夜去探邱敏贞宅邸是否顺利,有没有遭遇什么危险,但她知道总归不会轻松写意,他再是能扛,也不表示当真不会累。
接下来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摸黑走到他近旁,赵荞小声道“我在这儿睡,你去床上。给你另拿了被子。”
莫说如今贺渊忘了事,即便以往两人要好时,他也不曾逾矩放肆到做出她大被同眠举动。
她知道他性子一板一眼,所以吃过晚饭后就请店小二多拿了被子来。
贺渊并未抬头,仍旧将脸埋在臂弯里“回去好好睡你觉,不用管我。”
“别扭个鬼啊,”赵荞微恼起急,抬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一记,“我只是将床让给你而已,又不是要睡你”
贺渊闻言,倏地抬头直身,黑暗中瞪向她双眸格外灿亮。
“赵大春”声音不大,却似有火花四溅,“小姑娘家家,哪学来那么多流氓话说话也不过过脑子。”
赵荞打小是个只能顺毛捋性子,贺渊这咬牙切齿低声一顿训,倒将她火气也给激出来了。
她索性伸手扯了他衣衫“你管我哪儿学来给我滚床上睡去少废话你若觉过意不去,那我俩一起睡床,要不谁都别睡”
赵二姑娘蛮起来犯浑时,是很少有人制得住。
贺渊拿她没什么法子,吼又吼不住,打又打不得,吵又不敢吵
若惊动了客栈里旁人,那才真是没事找事。
于是两人各自占据一半床榻。
赵荞裹着被紧靠着墙,贺渊手臂则与床榻外侧边沿齐平,中间隔那距离挤挤都还能再躺一人。
两人睡姿都还算安分,也或许是都绷着点拘谨没睡太实,总之就这么井水不犯河水地睡到天光大亮。
贺渊先起身,没多会儿就穿戴齐整地出去取水洗脸了。
直到听见关门声,始终面对着墙侧躺赵荞才翻身瞪着床帐,红着脸发出一声自己都不明含义轻嗤。
吃过早饭后,一行四人出去闲逛市集,打算看看有无可能问到进山小道。
松原郡其实不小,虽地处边陲,辖下却共有四城九县,以郡府所在这松原城为名。
若单只看郡府松原这一座城民生气象,虽不如临近原州那般繁华,却也有几分欣欣向荣意思。
赵荞缓步穿行在市集人潮中,沿途打量着街道两旁那些小地摊,眉心慢慢蹙了起来。
贺渊以眼角余光察觉她异状,清了清嗓子,不太自在地开口“怎么了”
说话时目视前方。
赵荞也清了清嗓子,同样看着前方,半点没有要与他目光相接意思“有点怪。这一路走过来,我至少看到七八个摊主是小孩子。”
大姓望族多由宗族尊长牵头募资设立家塾,以供本家姓氏幼童们开蒙。所以但凡出身大姓望族孩子,哪怕家中清贫,小时都有机会读上几年书,多少识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