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尤为冰寒,昨儿晚上因主人家突生外出的兴致,浅蘅巷大宅里上下几乎都没睡踏实。
檐下小丫头抄着手,边打哈欠边朝里走。
恰玉瑚从内出来,见着她,立即竖起眼睛,“瞧瞧你成什么样子,规矩学哪儿去了,仔细爷撞见了,撵你去厨上吃灰”
小丫头笑嘻嘻从她手里接过水盆,“哪能呐我是姐姐您的亲妹子,爷瞧您脸上也不能为这点事儿发落我呀。”
玉瑚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没规矩不是告诉你了,进来干活可以,不可以跟人说你是我带过来的。快点儿,赶紧把水倒了,给我打盆新的热水来,一晚上没睡,累死人了。”
她刚要走,被小丫头快步拦住,“姐,后院那个”
小丫头挤挤眼睛,神秘兮兮地道“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住下了听说她名声可不怎么好,爷就不嫌呀”
“还不住嘴”玉瑚狠狠戳了下小丫头的脑袋,“主人的事是你能编排的再不走,我拿扫把赶人啦。”
小丫头缩缩脑袋,嬉皮笑脸地求饶,“好姐姐,我走我走,我知错了,你别动怒。”
“等等”玉瑚又喊住她,虎着脸警告道,“这些闲话,当着谁都不能说,别说我没提醒你,若是传到了管事的或是主子耳朵里,连我也保不了你”
小丫头这才正色下来,点头道“我省得了,我也不傻,也只在姐姐面前才没顾忌。”
玉瑚不再理她,掀帘回到屋中。刚才明明还觉得十分困倦,这会儿倒睡不着了。妹子那几句闲话戳到了她心坎上,世子爷在她心目中是天上月梦中仙一样的人物,自然要选最纯美高贵的闺秀作为伴侣。后院住着的那位,论家世,已是明显的破落户了,又坏了名声,京中处处传扬她与陈留王如何如何,她哥又是戴罪之身,随时可能株连九族,这个时候,世子爷不避嫌,还把人接到自己宿处,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就只为了她一张好脸
想到昨夜两人不避人的牵着手,她心里就说不出的不舒服。她自然不敢肖想世子爷,但出于某些莫名的心理,她很难不对玉姝产生敌意。
正烦闷地胡乱想着,忽闻外头传来管事的声音。
“玉瑚姑娘,你在吗”
“哎”玉瑚答应一声,忙探到镜前抿了抿头发,然后端着柔和亲切的笑走出去,“王管事,什么事儿劳您亲自过来”
王管事憨笑了一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那个跟你商量件事儿,你看,昨晚世子爷跟那位你也瞧见了,往后多半就要长久住下来,见天儿要照面,名姓上头,似乎不太方便依我的意思,玉瑚姑娘,兴许委屈下自个儿,爷心里也会念姑娘懂事体贴,你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王管事还没说完,玉瑚就已经反应过来,她爽快地笑了一声,“瞧您,说什么委屈不委屈,咱们当下人的,自然以主子方便为重,也怪我,先前本也想到了这一重,只是我这名儿还是在老院儿时夫人赐的,主子不言声,我又哪敢私自不用多谢管事您提醒,不就是个称呼吗要不这样,今后大伙儿还喊我本名珊瑚,您看行不行”
王管事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抬手想拍拍玉瑚肩膀,手伸过去一半又觉不妥,忙收回来拍在了自己腿上,“我就说嘛,咱们玉瑚、不,咱们珊瑚姑娘最是懂事明理,不然夫人哪能在众多大丫鬟里专挑了你来服侍爷呢。”
又寒暄几句,珊瑚送走王管事,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回到屋子里,信手抄起茶壶就想摔落,又怕动静太大惹人注意,强行忍耐住了。
她走到床边,扑到被子上难过地哭了起来。
王管事亲自出面提醒,句句是给她留了体面的,可她哪能不知道,夫人赐的名字寻常谁敢建议她改定然是世子爷发了话了。
虞玉姝算什么主子怎么就犯她忌讳了真真是狐狸精托生,竟把世子爷迷成了这般。
前院发生过什么玉姝并不知情,只是午后出门时听人喊“珊瑚姐姐”时,她提步的动作稍顿了一瞬。
这些细枝末节上的小事她不在意,她还有很多要紧的大事要思谋。
那些事能否成行,取决于她在严璋心目中能占多重的位置。
两人的开端算得上顺利,只是严璋心性坚定,又极为聪明,想取信于他,走近他心里,谈何容易。
从那夜同乘之后,玉姝就没有再去浅蘅巷。虞大奶奶自二堂叔等人去后就病了一场,玉姝一面帮她照顾两个侄儿,一面在家里的藏书楼里翻找父亲旧日的文书信件等物。
家里的钱资几乎都被族人掏空了,旧书楼里的孤本、古玩也曾被暗中翻动过,只是那些蒙尘的无用兵书无人在意,她总觉得,也许能在其中找出某些有用的线索。她无法相信,好好的征北统帅,怎么突然就投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