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紧紧抱着沈夏至, 生怕这一切都是梦境,更怕她一松手,这个梦中的女儿就不见了。
沈夏至也没有动, 她感受着白露温暖的气息,心里砰砰直跳。
不用太多的言语, 她便知道了, 紧抱着她的人, 就是她一直在找的母亲。
而听白露刚刚的话, 顾熙贤应该是她的父亲。
可是这两个人像是从不是认识一样, 不想再有任何瓜葛。
如果她没看错,顾熙贤的眼中是爱和无奈,似乎隐隐带着愧疚与懊悔。
而白露呢从最开始那一刹那眼中的淡然, 到现在似乎像是有什么突然破冰开来。
沈夏至突然觉得,如果,她不来, 白露哪一天就会随风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白露终于将沈夏至放开。
沈夏至看到白露眼睛红肿,她从衣兜里拿出手绢,轻轻地为白露擦拭着眼泪。
白露突然笑了, “抱歉, 我失态了。”
沈夏至只认真地看着她, 其实,沈夏至现在更加茫然, 她不知道说什么, 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整个人处于懵的状态。
“你今天有时间吗中午去家里怎么样”白露像是怕吓到沈夏至一样,声音很轻。
沈夏至点点头,“好。”
白露一直拉着沈夏至的手, 她在门卫室给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然后有人将她的包和大衣送了下来,“走吧。”
白露骑着自行车,沈夏至坐在后座上,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似乎有点甜,又有些苦涩,到底是什么,她都说不清楚。
白露的家距离商业科并不远,就在两条街后的筒子楼里。
只不过,白露特意去了饭店,打上两个菜和几个馒头一并带了回去,这中间就耽搁了一点时间。
这是沈夏至第一次进到筒子楼里,之前一直好奇,但是从来没进来过。
白露的家住在三楼,外面的走廊里家家户户摆了很多东西,很是拥挤。
有些邻居看到白露回来,都没有打招呼,就像没看见一样。
沈夏至还觉得挺奇怪的,毕竟都是邻居,为什么像陌生人一样呢
白露住的在最里面一间,看上去也是面积最大的一间。
即便是面积最大的一间,但是里面看上去也就只有二十几平米。
不过房间里面被白露收拾的很干净,只是看不出来温馨,感觉这里只是单纯睡觉的地方。
“你随便坐。”白露说着,去找碗和盘子,将菜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又去打了水,让沈夏至洗手。
沈夏至洗了手,在桌边坐下来,“您也别忙了,一起坐吧。”
白露笑着坐到沈夏至对面,开始给她夹菜,“多吃些,别客气。”
沈夏至也给白露夹了些菜,然后才低头吃起来。
白露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菜,眼底满是喜悦,“夏至是夏至对吧,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沈夏至点点头,“可以的。”
“我能问问,你和顾顾熙贤是怎么认识的吗”白露很久都没有提起过顾熙贤的名字了,早在两个人正式办理离婚之前,他们已经很久不说话了。
如果不是实在无法走下去,这个年代,谁又会选择离婚呢
沈夏至也没有隐瞒,将如何与顾熙贤结识的事情和白露说了一遍。
沈夏至说完直接问白露,“我觉得,虽然现在我们心照不宣,但是,你是不是应该将事情和我说清楚呢”
白露放下筷子,虽然,很多往事她不愿意回忆,但是这是她的女儿,一定是她的亲生女儿,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我觉得,顾熙贤让你来送信的时候,或许就猜到,你是我们的女儿了。其实他也在赌,赌我见了你就会收下他的信。赌,我真的留给过你一条金链子。”
沈夏至其实很多地方想不明白,“既然,我真的是你们的女儿,那为什么你给我留了金链子,他不知道呢”
沈夏至现在其实完全相信,顾熙贤和白露就是她的父母。
从陆书阳发现的字条,找到的金链子,到她和白露的长相,这些都毋庸置疑。
白露露出一丝苦笑,“我怀孕后期,顾熙贤出任务去了基层,我就将我祖母给我留下的金镯子去打了这条金链子,图案是我选的,总觉得,我的孩子戴着这个东西会有好福气。顾熙贤从基层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生了你三天了。他里里外外地跑着去办理出院手续,我那时候因为缝针,再加上重度贫血,十分虚弱,孩子是他从医院抱出来的,当我精神状态好上一些,才发现金链子没有了。”
沈夏至了然,“再然后呢你发现金链子丢了,没有回去找吗”
“找了,结果当然是没有找到。”白露说着示意沈夏至吃菜,“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夏至一边吃饭,一边听白露讲以前的事情。
“其实这二十多年来,很多话我都没对任何人说过,包括我的父母,也就是你的外公外婆,以及顾熙贤。所有人都觉得是我想太多,我有问题,久而久之,我也就不说了。可能,我今天说的这些,你也会觉得我精神有问题,但是,我还是想说一说。”
白露说出这段话,带着些许无奈,沈夏至听的心里一紧。
她总觉得,白露好像自己生活在一座孤岛上一般,没人理解,没人关爱,很让人心疼。
“您说。”
白露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说起来,我生产的时候也有大出血,所以之后有缝针和输血。月子里的时候,我的身体实在是不好,贫血严重,整个人状态都很不对。出了月子以后,我的状态勉强好上一些,但是,我对顾熙贤抱回来的孩子,始终亲近不起来。”
“我告诉自己,那是我自己的女儿,我拼命生下来的女儿,我要对她好,对她很好,可是我终究提不起兴致,每每见到她,我的心里都是厌恶。”
沈夏至似乎能够理解一些,明显白露生产的时候十分艰难,再加上,身边的女儿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根本不会像她看见平平和安安那中。
“后来,我觉得人生很灰暗,生活很无趣,不仅仅是我,包括身边的所有人和事我都觉得毫无意义。午夜梦回,我经常觉得,躺在我身边的不是我的女儿,我要去找我的女儿回来,我认定我的女儿在哪里受苦,从而心里产生了满满的负罪感。”
白露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她没说的是,她几度想要自杀,并且有两次险些成功,被及时送到医院,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沈夏至仔细听着,总觉得,白露心里很苦。
“你知道吗那时候啊,很多人都说,我自己折磨自己,我想的太多,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有人相信我,觉得那些都是我的臆想。后来,我觉得我不能折磨我自己了,这样也等于放过其他人。我不再去看生活在我身边的女儿,每天正常上下班。我将自己包裹起来,除了工作上,我不和任何人探讨其他事情。”
“所有人都觉得我似乎变得正常了,只是比原来冷漠冷情,心又狠。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一直没有好,从来没有过。”
“我还去查过鲁采香,找到了她的学校,查到了她的家乡。然而,我终于来到了白山县,只看到了家徒四壁无人生还。我四处打听,希望大家能知道那家的女娃娃是否还活着,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我劝自己,那个女娃娃肯定还活着,就是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这样,我还能有些活着的念想。每一年,我都会去一趟白山县,却一直不曾遇到你,我只是觉得,我只要去白山县,就能离你更近一些。幸好,苍天不负,我竟然真的等到了你。”
说到这儿,白露再次潸然泪下,此时的她,像个柔弱的小姑娘。
沈夏至走过去,将人揽进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白露的声音有些哽咽,“刚刚那些话,你就当随便听听,不用放在心上,可能大家说的对,我就是想太多。”
沈夏至轻声说道,“没有,不是你想太多,母女连心,顾明馨不是你的女儿,你当然无法付出真正的爱。孩子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任何人都不理解这中感情,包括孩子的父亲。”
白露听到沈夏至这番话,很是惊讶,“你你信我”
沈夏至点点头,“我信,因为我也生了孩子。”
白露这下更震惊了,“你说你生了孩子你结婚了”
沈夏至笑起来,“嗯,你当外婆了,你有一个外孙子一个外孙女,他们是龙凤胎,很可爱很乖巧。”
白露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不是不接受两个外孙,是她知道女人生产有多苦。
顾明馨现在还没有结婚,她的女儿竟然早早结婚并且生了孩子。
为什么命运如此
似乎看出来白露在想什么,沈夏至赶紧说道,“你的女婿人很好,对我也很好,他什么都不用我做,家里的所有事情都是他在打理,完全不像别人家的男人一样。而且,他很有出息,他今年考上了源城大学,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以后的生活会不好过。”
白露顿觉,自己真的错过了沈夏至太多太多。
“真的他真的对你很好”白露真的怕,怕她的女儿过的不好。
“嗯,有机会我带你见见他,你一定会喜欢你这个女婿的。”对于陆书阳,沈夏至十分自信。
吃过饭,白露拉着沈夏至躺在床上,“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沈夏至将自己的怎么过的挑挑拣拣地说了,大多数都在说婚后的事情,至于孙巧燕和沈振军他们,就没必要出现在白露的耳朵里了。她只说,沈家人有问题,她提前和他们断绝了关系。
毕竟,在沈夏至看来,白露实在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很坚强,实则非常脆弱的女子。
她害怕,如果白露听了不好的话,会更加愧疚。
“断绝了关系的话,我们以后不要姓沈了。”白露想了想,“回头妈妈将你的户口迁过来,咱们就姓白,白夏至,也很好听。”
沈夏至愣在那儿,还没听过姓跟着母亲的。
不过,想也知道,白露对顾熙贤更多的是怨恨,当然不可能让孩子姓顾。
顾熙贤固然很好,沈夏至和顾熙贤相处的时间可比白露多的多。
但是终其所有,当年,也是顾熙贤没有更多的体谅白露所致。
沈夏至现在都不用问他们当年为什么离婚,心中已然猜出了大概。
白露将自己包裹起来,对这个家不闻不问,顾熙贤不可能看着顾明馨没人管,毕竟,在他心里,顾明馨就是白露辛苦生下的女儿。
可能顾熙贤的想法就是,既然白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那么他一定要承担起责任。
而对于白露来说,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噩梦,没人愿意听她说,没人理解她最真实的感受,她索性不说。
两个人时间久了不处在同一条线上,最终只能分道扬镳。
或许,这也是顾熙贤为什么带着顾明馨去了源城的原因。
可是,当年的事情,又怎么去评判谁对谁错呢他们两个是当事人,只有他们自己心中有那一杆秤。
沈夏至看得出来,顾熙贤有后悔,有愧疚。可是,这么多年过去,真的还能回到从前吗
“不过你要是还想姓沈,我也没意见,无非就是一个姓。”白露没得到沈夏至的回应,赶紧补了一句。
从这里就能感觉出,白露对待沈夏至很小心翼翼。
沈夏至抱着白露的胳膊,手指擦过她的手腕,有一些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