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堂明却偏偏道:“嘿嘿,你说不出话了吧。”
杨再林张大着嘴,他方才没说出话么?
“你算计我侄子的时候,没想到今天么?”侯堂明的声音依旧阴冷,他的面部扭曲,丝毫不见在管平波面前的和气伶俐。
杨再林想喊:“不是我!”但他分辨不出自己是喊出来了,还是心理活动。
侯堂明轻声道:“你的肚子痛么?”
杨再林无知无觉,他只知道侯堂明手中蠕动的白色虫子,是那么的恶心、那么的可怕。虫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裹着汁液,从天而降,爬满了他的脚,他的手,他的全身。被虫子碰到的地方,立刻红肿,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杨再林彻底崩溃,腾的站起身,发狂的向山下跑去!
云寨城内的百姓,又一次见证了老虎营的彪悍。韦高义令人拿竹竿挑着人头,招摇过市。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着被砍了脑袋的土匪们。
只听一人道:“又杀了一窝,小孩儿心有那么厉害么?”
另一人道:“呸,便是有,我也不稀罕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又有人道:“小孩儿还不一样是肉,你去炖两个猪心,看能长些力气不!”
“分明是母老虎手下的汉子杀的,难道个个都吃了猪心……啊呸……人心?”
“嘿嘿,你说母老虎怎地养了那多汉子?”
“你是说她是狐狸精变的,才那般厉害?”一人恍然大悟的道,“没听过吃人心长力气的,倒是采阳补阴听的多。你们说是也不是?”
好有道理!围观群众纷纷点头。就在话题往桃色方向拐时,突然,一身狼狈的杨再林大喊着冲进了城门。他浑身长满了疹子,脸上更是肿的鼓鼓囊囊。头发上与衣服上,沾满了蠕动的小白虫。围观的人登时魂飞魄散,连连后退:“蛊苗!是蛊苗的虫!跑啊!!!!”
云寨城内一片混乱,杨家大门砰的关上,怕蛊苗传说中的夺命虫跳到自己身上,死活不许杨再林进门。先逃下来的青皮们,跟自家人说了杨再林被蛊苗堵在山上。结合着杨再林的狼狈,蛊苗的传说,再次顺着街坊,瞬间炸开。
不得进门的杨再林,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发觉他听得见周围的声音,也能听到自己说的话。他觉得虽然中蛊,但杨家有的是钱,不怕找不到厉害的蛊师替他解开。然而家门紧闭,无论如何也叫不开门。
杨再林愤怒的拍着身上的虫,没见过的,陌生的小白虫,但它们身上的粘液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邻居探出头来,一个稚嫩的童音道:“他舌头吐出来了,是吊颈鬼蛊么?”
孩子被邻居拽进家门。杨再林伸手摸摸舌头,的确肿的嘴都含不住。最可怖的是,他觉得他的喉咙也开始肿,难道来不及找别的蛊师了么?
杨再林有些绝望的一步步后退,艰难的挪动着步伐,又往山上走。强烈的求生欲,致使他的身体激发出巨大的能量,即便浑身不适,他也得上山,找到侯堂明,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心中后悔万分,不应该算计蛊苗的!又想,难道管老虎当真有天命保佑,连蛊苗都杀不了她?
才走到山下,杨再林迎面撞上了一群愤怒的佃农。百户所只有一千亩地。按照每人二亩的分配,可以供五百人租。然而管平波租田租的尤其奇葩,她居然男女一齐算成丁!一个壮丁后面带的是一大家子,杨再林手底下的佃农今日倾巢出动,必然有人没排上队,租不到那三成租子的好田。打斗中难免有死伤,活下来的人,撞见变了形的杨再林,一腔怒意无处发泄。一人眼珠一转,便对周围人道:“不如我们学土匪,抓了他,让他家里拿田来赎!”
不消煽动,一群人一拥而上,纷纷解开裤腰带,把杨再林捆的严严实实,硬生生的拖去了田边的毛棚里,寻出一块旧衣料,逼的他签字画押,让渡田产。
杨再林心中着急,今日若找不到侯堂明,必定要死。舌头肿着,他的话语含糊,无法指使人去寻找。佃农们在干坏事,比他更为紧张。鸡同鸭讲,不能沟通,杨再林的叫嚷被视为了反抗。不知谁先动的手,杨再林本能的用脚回击,这一记更点燃了怒火,一众人立刻拳打脚踢。杨再林原就身心遭受重创,哪里经得起一群佃农的磋磨。接连哀嚎了几声,一命呜呼!
打死了人,佃农们慌了。杨再林家大业大,手下青皮打手无数,还捏着田产这项命脉,如何是好?搁往常,这起子人只怕就要落草做土匪。可刚刚才眼睁睁看着土匪被老虎营砍瓜切菜,石竹县无论如何再做不得土匪。一群人便为了去临县哪个寨子当土匪,大吵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道:“我们去投了老虎营吧!”
众人哭丧着脸道:“做佃农还要排队抽签,你想去就去啊?”
那人却道:“试试吧!我们去百户所门口跪求,母老虎或许心软了呢?”
众人又看杨再林的尸体,问:“他怎么办?”
那人一咬牙说:“推到井里,我们不认便是!”
说干就干,一群人麻溜的把杨再林丢到井里,就往百户所去。
行到门口,血淋淋的人头挂在了墙头。一众佃农不由打了个寒颤。出主意的人抖抖索索的跟看门人说明来意,看门的倒是和气,好生说了两句话,便入内通报。
管平波的办公室,紫鹃正叉腰控诉侯世雄:“你说借我的果蝇幼虫去办事!结果呢?结果呢?裹了生漆,全废了!我好容易养出这么些,你要我拿什么喂鸡?你说你一个蛊苗,养虫还不如我了?出息呢?”
侯世雄被骂的抱头鼠窜,底气不足的解释道:“那不是你养的虫密密麻麻的,看着吓人嘛!”
紫鹃气的一脚踹过去:“然后你就骗我,说定能还给我的!”
侯世雄道:“横竖白虫子养的挺快的,小妹子不要这么小气。”
紫鹃委屈的对管平波道:“营长,你看!你看!都是他,我的生产任务完不成了!”
管平波轻咳一声,忍笑道:“都是自己人,怎好过分计较。罚他去给你养三个月果蝇也就罢了。”
侯堂明也一脸尴尬,侯世雄被算计,他当然是恼的。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自然想宰了杨再林,顺便宣扬一下蛊苗之恐怖,给同行留点营生。哪里知道没弄好,叫杨再林给跑了!出道几十年,头一回这么丢脸!要是杨再林过几日活蹦乱跳了,他不是砸同行的饭碗嘛!
正不可开交,就接到佃农来投的消息。老虎营不随便招人,佃农们才离去,怎地又折了回来?必然有缘故。把人分开审讯,立刻就有了结果。管平波道:“既如此,索性告诉他们,老虎营只有一千亩田,养不活那多人。想要种田也容易,把杨再林家的田土抢了来,不就好了么?”
听闻杨再林死了,侯堂明算是保住了同行的饭碗,大大松了口气,忙道:“只怕他们不敢。”
管平波笑眯眯的道:“老虎营可以帮手呀。与他们分说清楚,他们自己抢的我不管,倘或请我们出山,就须得听我们的调配,且看他们愿意不愿意。”
佃农们胆敢反抗,不至于被逼到今日之地步了。听闻老虎营愿出头,忙不迭的答应。三成的地租,便是自耕农也没得这样的好事,如何不肯?管平波横竖要打土豪分田地,顺势便派了一个小队跟着出门收田地去了。才抠抠缩缩的人,有了靠山,转脸就抬头挺胸,直往杨再林家杀去。
惊魂未定的杨再林家,还在担心蛊苗拿他们全家出气。就听外头来报:“婶婶,婶婶,不好了!老虎营来抢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