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宫宴
皇宫里的庆功宴, 与其说是宴会, 不如说是仪式。众人的目的也不在吃喝玩乐, 而是彼此打量。自唐以降, 各朝或多或少都有限制后妃干政。宋时多有遗风, 还出了几个有名的太后。待到后来, 程朱理学越发兴盛, 三纲五常也跟着越发苛刻。至陈朝时,太.祖皇后死后, 基本上女人也就被当猪养了。故而当窦宏朗携管平波同时出现、主持宴会时,厅内很有些老学究恨不得捂住眼睛, 来个非礼勿视。
管平波落座,看到其打扮的李运顿时一言难尽。曳撒因行动便利,是不少武人的日常穿着。然格外华丽的多是锦衣卫的着装,否则何以称作“锦衣”卫?管平波身着华服曳撒坐在上头, 猛的看去, 还当锦衣卫头子换人当了。
管平波也看到了跟她穿的同款的李运,促狭的冲着正版锦衣卫指挥使笑了笑。直把李运笑的尴尬复尴尬。陈朝后期奢靡, 多数礼服已宽袍大袖到影响行动的地步。楚朝虽不富裕, 许多礼制却是照搬陈朝。譬如绥王妃的服饰,袖子的下摆长至脚踝, 她穿上那个, 别说骑马揍人, 走路都不方便。此时的款式不多, 也不讲究撞衫不撞衫, 以她的品级,只要不穿龙袍就没事。当然捡顺眼的使,就把李运给捉弄了。
李运暗自叹气,他跟管平波不算特别熟,多年不见,只记得她初嫁入窦家时,眉眼间稚气未脱。如今正容亢色于上首,明知她为女流,却不敢有丝毫轻视。看着管平波端坐的威仪,不由让人想到她麾下那悍不畏死的虎贲军。李运在心中暗暗的问:如果当年她没有跟去石竹,会有今日之局面么?可惜世间没有如果,也就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惑。
有资格参加宫宴的官员们按着职位高低排排坐,管平波眼神缓缓扫过全场。武将里她认识或者眼熟的不少,文臣里便几乎都是生人了。视线落在首辅林望舒身上,江南第一世族,想必是她将来土改的大难关。管平波对江南的印象并不好,陈朝灭亡的重要原因,与她前世所知的明朝极其相似。天灾战乱频发,中央财政濒临崩溃。
江南党雄踞朝堂,迫使商税趋近于无。朝廷只能无限压榨本就贫穷的农民,让江南党的商人们继续疯狂敛财。并且,因朝堂上有保护伞,以至于他们许多生意都形成垄断,加之勾结境外走私,一个个富得流油。管平波的手指摩挲过酒杯的圆口,陈朝的海禁,是真的看不到海贸的巨大利益,还是江南党的根本不想让朝堂染指他们的地盘?值得玩味呐!
祝酒词皆有套路,从阁臣起,六部轮着敬酒。窦宏朗不过拿酒沾沾唇,把套话批发回去。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把流程走完,能略说说规定以外的话了。
林望舒趁机举起酒杯道:“上月圣上便说要行太子册封大礼,如今娘娘亦回了宫,想是礼部已经预备妥当了吧。”
礼部尚书郑志广笑答道:“我们没什么为难事,不知孙监正看的日子怎样。”
孙监正指的是钦天监监正孙博见,钦天监是个冷衙门,等闲想不起他们来,自然没资格出现在宫宴中。倒是内务府大臣杨兴旺在座,笑呵呵的道:“礼服我们都是做好了的,娘娘得闲试试,有不妥当的地方好修改。”
杨兴旺原先是窦家的大管家,如今搁在内务府大臣的位置上倒是相宜。管平波与他熟惯的,不客气的提要求道:“袖子不要那么长的。”
杨兴旺笑道:“娘娘有所不知,大礼服都那样。常服倒是可按娘娘的喜好做。”
窦宏朗低声笑劝道:“横竖一年不穿几回,你改了款式,与礼部磨牙就得三天。不打紧的事,随她们去了。”
管平波撇嘴:“礼部没正经事做了是吧?”
窦宏朗道:“你好笑了,礼部除了科举,还能有什么正经事?但世人总是眉高眼低,我们不过借他们搭台子唱戏罢了。”
管平波心如明镜,无非是通过装X来设置门槛,以降低整体运营成本。不过她打上辈子就看不上这一套,虽然知道效果是有的,但不屑为之。然现还不是她当老大的时候,无可无不可的小事也懒得计较。
林望舒起了个好话头,众臣亦跟着七嘴八舌的说起册封大典之事来。窦宏朗听的多说的少,管平波更是轻易不开口。夺权篡位是个细水长流的活儿,今日能把朝上的人认全即可。
正热闹间,忽听兵部尚书肖铁英问道:“娘娘,郡主何日进京?”
管平波立刻扬起笑脸道:“她在苍梧野着呢,舅舅可是寻她有事?”
肖铁英有些怀念的道:“先皇后最惦记她,数次与我家堂客说起,我堂客想见见她。”
话题一转,众人纷纷想起窦宏朗还有个小儿子,襁褓中便搁在管平波跟前养育,这算嫡子还是庶子?都是文字游戏玩老了的人,宁昭与长宁两个封号的区别谁心里没有点数?可以管平波的战斗力,让她扶旁人的儿子上位,也太异想天开了。
一心向公如都察院左都御史顾士章等人立时额头见汗,忧心起天家嫡庶之争;而醉心于权势之人却是期盼这等局面,水至清则无鱼,没有二王之争,何谈拥立之功?众人眼神乱飞,在此太子还是绥王之际,已盘算着下一任太子到底是谁了。
管平波装作万事不知,岔开话题道:“许多年来,我忙于军务,不曾照管过孩子们。甘临与咸临多亏了大妹妹抚育,殿下做父亲的,该谢她才是。”
窦宏朗比谁都不想碰触继承人之事,听得管平波提起陆观颐,心下一松,忙道:“很是。她是母后生前亲收的养女,论理与亲女别无二致,该册封公主。是我疏忽,请娘娘替我与她陪个不是。”
众人都不知哪里冒出个养女,不过公主除了联姻,也无甚价值。窦宏朗准备多封几个郡主,朝中上下都是知道的。如今多个公主,除了那想让儿子做驸马的,再无人在意,更不好把公主放嘴里念叨,话题自然又拐了弯。花花轿子人抬人,喜庆的日子里,都捡了各种好话来说。
天色渐沉,管平波瞥了眼殿中的自鸣钟,侧身对窦宏朗道:“我要出去了。”
窦宏朗叹道:“你什么时候搬回家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