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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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压已久的情绪被宣泄出来, 随着滴滴答答的眼泪落到校服上,消失不见。
司清无声地抽泣着,哭得肩膀有些发颤。
他很少哭, 被金岁言欺负、被老师敷衍、被同学无视他每天都要忍受这些无可奈何的欺辱, 也习惯了忍受这些,近乎麻木。
而偶然的应该说是巧合吧, 有人冲他伸出一只手, 道了句关心的话,释放了一点点善意, 他忽然就变得软弱起来, 对以前的一切感到委屈和无助。
他知道时浅渡, 或者说, 全校没有人不知道时浅渡。
时宜集团的千金大小姐,被无数光环包围着,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 甚至她某天新买的口红色号、新入手的耳环品牌,都能在学校中引起一阵风潮。
和他完完全全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本来不该有交集的。
可时浅渡今天帮了他,帮他丢了块石头打歪了篮球的轨迹,让原本应该砸在他脸上的篮球砸在了脸旁的墙壁上;也帮他赶走了金岁言,能让他今天有了口喘息的机会。
他其实有些后悔,不应该对时浅渡说出那样冷硬的话, 而是应该对她道谢。
不管时浅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是不是因为睡觉被人吵到所以感觉不爽, 从客观上讲她都是帮助了他。
至少应该跟她说一句谢谢。
可她太耀眼了,学校的西装制服穿在她身上就像是真正的贵族,从上往下睨视一眼便让人忍不住低头避开那种对视。
他穿着脏兮兮的运动服,带着一脸的伤痕,在她面前就像是个小丑, 显得他以往的隐忍和假装坚强都十分可笑。
这令他自惭形秽,连一句道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学校中遭受过的无数次欺辱像是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中浮现,最后定格在了那句没有任何鄙夷的“还好吗”上面。
这么长时间,除了奶奶,便只有时浅渡问他,好不好。
可时浅渡会碰巧帮他一次,却不能次次都帮他,未来的路还要他自己走。
他想,他过得不太好,但他还能坚持得下去。
还有一年零两个月,他就能离开兰林,考到自己喜欢的大学。
在这之前,他要做的就是把所有时间用在学习上,拿到全额奖学金,攒够给奶奶治病的钱在这个目的面前,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他什么都可以忍受。
时浅渡远远地观望着,没有立刻上前。
她觉得,这个要强的小鬼肯定不希望自己偷偷流眼泪被人发现吧,况且,若是她现在过去,恐怕不会让人觉得感动,只会让人觉得她是个跟踪狂、臭变态。
约莫过了十分钟,司清的情绪逐渐稳定。
他伸手擦掉脸上的泪水,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把学校统一发放的运动服外套穿好,拉上拉锁,故作坚强地擦掉脸上的污渍。
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独自往食堂走去。
兰林私立学校有五个食堂,一个是外国菜,包括西餐、韩餐、日料等等,价格上也比较昂贵;一个是火锅和烤肉,更适合个好朋友一起来吃;还有一个更像是个咖啡厅,环境优雅,主营咖啡和甜点一类;最后两个是普通的中餐,炒菜、面条、包子馄饨应有尽有。
时浅渡一摸肚子,觉得自己也有点饿,便不再隐藏,大摇大摆地顺着司清走过的路来到了第二食堂。
现在刚放学不久,食堂里很有烟火气息,但吃晚饭的学生不多。
兰林中住宿的学生只占少数,所以大都是中午在食堂吃一顿饭,晚上则回家去吃。
时浅渡在食堂吃晚饭,不是因为司清,而是她本来就是住宿的这具身体的父母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工作上,国内国外两边跑,几乎没有陪伴她的时间,回家也是找阿姨照顾,她便干脆选择了住宿。
“二两饭,和3号。”司清站在一个窗口前点菜。
他几乎每天都在这个食堂里吃饭,窗口的阿姨早就眼熟了这个小孩,多多少少的听说一点他的事情,见他每天都吃一样的东西,不由得有些心疼。
阿姨特意拿起落下一块牛柳的铁勺去盛3号的醋溜白菜,满满地盛了两大勺,在托盘上堆成一个小山“二两饭跟3号的。”
遮挡在碎发下的眼睛看见了一切。
司清知道阿姨的好意,抿抿唇,心怀感恩道“谢谢阿姨。”
心中是真的很感动。
有食堂阿姨这样的人存在,让他觉得世界上总会有美好的事情发生。
时浅渡走进食堂的时候,司清刚刚打好了晚饭,端着托盘往窗边安静地位置走。
她跟司清迎面碰见,开口调侃道“哎呀,又碰面了,没礼貌的家伙。”
说话时用余光一瞥,见到司清手上的托盘里只有二两饭和一道醋溜白菜,整个学校里最便宜的菜。
司清因为那句“没礼貌的家伙”,耳根有点发烫。
过去的一年多时间,他和时浅渡近距离碰面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今天短短二十分钟里竟然就碰到两次,这样的巧合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想难道她是跟着他来二食的
随即狠狠地暗骂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什么,拉扯回了思绪。
他想,他刚才确实很没有礼貌,现在既然碰上,应该好好地向她道谢。
薄唇微张,轻动了动。
然而未待他开口,一个身影快速地冲进食堂,一把将时浅渡拥了个满怀。
突然而至的女孩大大咧咧的,大声质问道“时浅渡你这人怎么不回我消息”
她是天然的大嗓门,在她看来只是稍微加了那么一小小小点音量,就已经能让半个食堂都听见她的声音,有人蹙着眉头扭头看她,又因为瞧见时浅渡而选择什么都不说。
跟在女孩后面,还有几个常在一块儿玩的小姐妹,喘着气小跑进来。
“令曦,你跑得太快了,我们可追不上你。”
“浅渡果然在这里啊,令曦刚才都气疯了哈哈哈。”
不出几秒钟,时浅渡就被几个小姐妹团团围在了中间。
司清拿着托盘站在一旁,看起来格格不入。
果然,时浅渡无论在哪都会被人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是最耀眼的存在,是根本不应该跟他有交集的人。他刚才竟然还可笑地想,或许时浅渡是跟着他来的二食。
长着的嘴缓缓闭上,沉默地往窗角的座位走过去。
“我在一食等了你好长时间你都没出现好在咱俩手机有定位,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你来二食了呢你不是不喜欢二食的菜吗”赵令曦咋咋呼呼的声音又响起。
司清的脚步微微一顿,心脏的跳动突然加速。
耳根又烫起来,加快了脚步。
不能再听更多了,他怕他真的会自作多情。
时浅渡跟几个小姐妹一起打了饭,随便坐在了一个大桌上,没有特意去接近司清。
这次的任务和之前不太一样,在没有神灵怪异的现代社会,人家司清有自己的家人,要是再说什么“跟我走”之类的肯定要被当成神经病。
“我说时浅渡,你是不是把金岁言给打了”
赵令曦跟时浅渡关系很好,已经到了直呼其名都不觉得生分的地步了。
她用脚踢时浅渡一下,脸上有点八卦“我刚才从医务室那边过的时候,听见金岁言嗷嗷喊疼,还说要找你报仇雪恨,让你等着呢。”
“嗐,我就拿球砸他一下他至于吗他不是整天拿球砸别人么,换他自己怎么这么娇贵。”时浅渡撇撇嘴,丝毫没提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
要知道,就她扔球的力气,恐怕能在铁板上砸出来个小坑来。
赵令曦爽快地拍着大腿大笑起来“看来真是你砸的了哈哈哈,我早就看他鼻孔朝天那样不爽了,一个暴发户牛什么牛,一点内涵都没有。”
时浅渡瞥她一下,吐槽道“注意你的言行,你这样看起来也一点儿内涵都没有。”
“我你你你,时浅渡你怎么这么气人,你一天不槽我一天难受是不是咱俩早晚得友尽。”赵令曦冲她凶神恶煞地呲呲牙。
当然,友尽是不可能的。
她顿了半晌,忽然凑近时浅渡一点,在她耳旁问“我说,金岁言拿球砸别人,砸的是坐窗边的那人不”
时浅渡抬眼望了望司清的背影,只见他吃饭的时候坐的也很端正,背脊很直,不会像其他男生似的,坐得歪歪斜斜、还抬脚踩在桌子下面的横梁上,看着就懒里懒散的。
跟他可怜巴巴地躲在偏僻的角落里啜泣时完全不一样。
她收回视线,点点头“是他。”
“果然是他,金岁言经常带着人欺负他,有时候还挺过分的,老师也不管,我们觉得他还挺可怜的不过我觉得他也是挺奇怪,好像一个朋友都没有,什么集体活动都不愿意参加,整天只知道闷头学习,头发长了也不剪,整个人阴森森的,我就没见他笑过,平时连个表情都没有”
赵令曦一开始语气有些可怜,后来说到司清本人时,眉头拧了拧。
“嗳,要我我可能也不愿意跟这样的人交朋友。”
时浅渡也没见过司清笑,但她见过司清哭啊。
唔,哭起来还挺可怜,抱着自己膝盖,小小的一团。
她拖着下巴,回想起偷看到的那个场景,端起碗喝了一口紫菜蛋花汤,眼睛下意识地往司清的座位上瞥过去,却没见到人影。
这么快就离开了啊。
她其实还挺理解司清的。
建立一段关系很容易,但要维持一段关系却很难。社交活动必定会耗费大量的心神,会减少学习的时间,而司清需要让自己次考试都是年纪第一,放弃不必要的社交倒也没毛病。
只是他没想到,这会让同学慢慢排斥他,甚至有金岁言这样的施暴者存在。
“你们都觉得他可怜,好像也没有人帮一把。”时浅渡状似无意地说着。
“那咋帮啊,帮一次帮两次,总不能次次帮吧没准有人帮他一回,他下回会被打得更惨呢。”赵令曦也有点唏嘘,“再说了,也没人想去触金岁言的霉头吧。”
说完她诡异地停顿了两秒,白一眼时浅渡“除了你。”
金岁言出了名的横,打架十分厉害,是兰林的校霸,在学校里能横着走。
全校都没有人敢跟他对着干。
时浅渡摸摸下巴“校霸么”
这个名头不错,她觉得放她身上更合适。
愉悦地决定自己要锤爆金岁言当这个校霸后,她在随身的小包里摸索摸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小零食可以吃,没想到竟然抹到了一包糖。
还刚好是草莓味的瑞士糖
这是上天在肯定她天才一般的想法吗
她很满意很自恋地点点头,美滋滋地拨开糖纸,把粉色的糖块丢进口中。
吃完晚饭,时浅渡想多了解了解这个身份的具体情况,便没有直接回到宿舍,而是去教学楼里看看情况翻翻她的书本、笔记、试卷,或者看看有没有日记本之类的,都能给她很多信息。
兰林没有强制性的晚自习,但教学楼直到晚上10点以后才会锁门,需要的学生可以自行到教学楼学习。
下午放学后,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留宿的学生也很少有人留在教室。
时浅渡所在的国际班更是如此,一般来说,国际班在下课后,能在教室里看见人才算奇怪。
而今天二年级国际一班的教室里,却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那人没有开灯,而是借着走廊里的光亮挨个桌子看过去,最后停在一张桌子面前,把手中的东西偷偷压在一本书的下面。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薄唇紧紧抿着,心脏跳动得厉害,生怕有人在这时回到班上。
被人发现的话,恐怕免不了一顿嘲弄国际班的人一向最看不起他。
把东西放好后,他又蹑手蹑脚地往教室门口走去,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马上就要出门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脚下加快速度想要更快地逃离这里,却不想
跟人撞了个满怀。
还重重地撞倒了鼻子。
他太紧张了,撞到对方时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倒在地上。
黑暗中的人眼疾手快地揽了一把他的腰,这才让他免于摔倒。
身前大概是个女孩,他能闻到一股很明显的甜香味,像是草莓软糖的味道,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这个味道。
扶在腰上的那只手让他浑身紧绷,紧张得心脏都提了起来,大脑一片懵怔。
对方见到他时,大抵会露出那种见惯了的嫌弃眼神吧。
对方的手一松开,他连忙后退几步,如玉石相撞般的好听声音响起“抱歉。”
下一秒,“吧嗒”一声,教室里的灯被人打开了。
司清站在教室里,一手捂着撞得很疼的鼻子,顺势遮住了大半张脸,微长的碎发下,一双漆黑的眼睛显出几分慌乱。
怎么是她
竟然会巧成这个样子
时浅渡看着面前的少年,唇角懒洋洋地一勾,笑道“怎么又是你啊。”她顺着司清走来的方向看过去,“你不会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司清被人说中,还像是偷偷摸摸的小偷一样被人抓了个现行,白皙的小脸逐渐转红,烫得他不好意思抬头看对方。
况且刚才他回想起揽在腰间的手,脚趾忍不住微微曲起。
他心中局促不安,却强撑着一副寡言少语的沉稳模样“对不起,刚才撞到你了。”
“没事,你太瘦了,这小身板撞人也没多大力气。”
时浅渡没在意,来到自己桌前,从书下面抽出了一张小纸条。
上面是工整娟秀的字迹昨天很感谢你。
知道国际班的人晚上不会来班里,明早才能发现纸条,还特意写了“昨天”。
她有点意外,抬眼看向司清“你跑过来给我塞张小纸条,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司清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虽然头脑聪明,但处事并不成熟,被时浅渡这么一问,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会像其他人一样厌弃他吗
她会觉得他的举动很可笑吗
或许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在他看来,却是少有的善意。
他很感激这样的善意。
时浅渡看出他的窘迫,可她就是很恶劣地故意调侃着问道“你当时不是说,不用我多管闲事吗”
这样直白犀利的问题让司清涨红了脸。
他觉得有些难堪。
好不容易装出的那副坚强模样、洗脑得他自己都快相信了的坚强外表,被人狠狠地撕裂开,露出血淋淋的伤口,告诉他,你渴望别人帮你,渴望有人冲你伸出双手。
在时浅渡眼里,他这个样子应该很可笑吧。
他咬紧口中的软肉,让自己不要表露出那种惹人嘲笑的软弱表情,上前一步,想要把纸条抢回来“今天就当我没有来过。”
时浅渡在他抢到纸条前收回了手,把小纸条折叠起来,放进桌面上的磨砂铅笔盒里“我只是问问,你不用这么紧张你的感谢我收下了。”
她的语气很松弛,像是两个熟识的人在唠家常。
纸条被折叠起来时,司清以为自己会看到它被丢进垃圾桶。
可没想到,却是落入了铅笔盒里。
在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用一双大手捂住,温暖又熨帖。
他意识到,时浅渡没有丝毫瞧不起他,也并不觉得他可笑。
真是个温柔的人,跟图书馆前张扬的她完全不一样。
原来“全校闻名的时浅渡”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司清望着时浅渡精致漂亮的侧脸,微微发呆。
“我也刚好有事想找你帮忙。”
时浅渡的话非常直白,开门见山,一下子把司清的思绪拉了回来。
司清缓过神来,暗自责怪自己竟然盯着对方的脸走神了。
“什么”
他问的有些迟疑,因为很少有人和他交流,更别提是帮忙了。
面前的人可是时浅渡,他能帮到什么
“你等等。”时浅渡立刻在桌面和抽屉里翻找起来。
很快的,她翻出了一张不及格的英语试卷,并暗自夸奖自己简直是神算她就知道,“时浅渡”的成绩必然不怎么样。
正好司清成绩好,就让他帮忙补补课呗。
她把试卷递给司清“我的英语成绩很差,你不是全年级第一吗我想请你帮忙补习英语。”
司清接过试卷,迎面就看到20道完形填空几乎全军覆没,竟然只对了两个,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也太夸张了。
他一向少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些许古怪,低声道“就算全都选a,也能对五个。”
时浅渡
好的,不用吐槽了,她知道。
她其实也想知道怎么做到完美避过正确答案的。
她轻咳两声“我知道我这个情况有点难教,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课时费提高一点,就一次课一千块怎么样”
司清惊讶抬头望向她。
这个价钱太高,若不是学校里没有人知道他奶奶的事,他都要以为,时浅渡是善心大发,故意想办法帮助他了。
或许时浅渡不知道外面的补课费用
时浅渡瞧出他神色中的狐疑,立刻补充道“当然,课时费高也是有要求的,我下次考试如果没有进步10分以上,你就要把一半的课时费退还给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