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在车后座上,不敢让人看见自己,思维变得缓慢,好像周身的一切都减缓了速度,不想说话,不想动弹,不想面对现实,甚至连呼吸都觉得浪费。
是他没保护好自己的东西,现在反而让学姐和时盛集团陷入了麻烦,推到了风口浪尖
说不定,股票也在震动。
等学姐真的好心帮了他,会不会对时盛更不利
都是他的错。
他这么多年,到底能做成什么
心口闷得厉害,压迫着呼吸。
车外,有几名时盛的保安上前把记者们往旁边赶,好给时浅渡的车腾开道路。
时浅渡按了两下车喇叭。
外面的人顿时停住了吵嚷和动作,连带着躲在后座的顾英和也抖了下肩膀。
她拉下车窗,左手臂搭在车门上“我只回答一个问题。”
媒体记者们像是饿虎扑食一样,“嗡”地一下凑到了车门旁,后面的人使劲儿往前挤,或者踮起脚尖一边往里看一边拍摄照片。
挤在人群最前面的男人大声问道“请问时总,对于帝都理工大学的学生抄袭他人作品这件事,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事儿我第一反应觉得很奇怪,到现在都没有人能拿出确切的证据证明,双方是谁抄袭的谁,为什么学校要把两个孩子区别对待,一个强制休学,一个继续像没事发生一样上学”时浅渡提出疑问之后,又扯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我也是帝都理工大学毕业的,但说实话,如果这件事出现在我入学之前,我肯定不会在报志愿时再填理大,毕竟我们这行业谁都有可能碰上抄袭,对吧”
场景化的表述往往能让人感同身受。
她话音落下,在场的记者们纷纷愣了一下。
不只是建筑行业,他们当记者的,也会有被人抄袭选题的时候啊。
别说是比赛了,就是大学时小组作业里,讨论了很久的选题被人给抄了,都能膈应得隔夜饭都吐出来。
谁会想进入这样不公不正、连学生权益都没法保证的大学去学习
记者们疯狂拍摄着照片。
时浅渡的话是有分量的,尤其是在地产和建筑领域。
这话不仅质疑了理工大学的不公待遇,也表明了时盛集团的态度谁抄了谁,不能草草了事,肯定要查个分明。
时浅渡把车窗摇了上去,又按了两下喇叭,从人群中离开了。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行了,这下你不用回去收拾宿舍了,估计再有几天就能正常上课去了。或者说你愿意回去上课吗”
顾英和坐在后座上,怔怔地望着时浅渡的背影。
他当然愿意。
同学那些异样的、嘲笑的、记恨的目光,他早就习惯了。
没有什么比认认真真地按时完成课业更重要。
“愿意,谢谢学姐。”
方才涌出的阴霾,不知何时被吹散了不少,露出了一个豁口。
他望向窗外。
今天的阳光比昨天灿烂。
在顾英和的指路下,时浅渡开车驶向了他的住处。
顾英和没有家。
他上学时就一直住宿舍,寒暑假就回到自家那个很多年都没人住的破旧老屋凑合住住。
现在出了事,他住不了学校,就很临时地用手上仅有的积蓄,避开了学校周边最贵的地段,租了个开门都“嘎吱嘎吱”响的老破小。
帝都的房子新旧混杂,高大的新楼旁边,可能就是栋几十年前的老楼。
他租的地方环境差,他不好意思让时浅渡瞧见。
“学姐,就把我放在前面那个红绿灯的路口就行。”
“给你送到小区旁边吧,不差那一脚油门。”时浅渡没停下,抬眼瞥了下后视镜,笑道,“你这小孩,不用那么多心理负担。”
最后,二百多万的suv缓缓地停在了一栋看着跟要拆迁似的的旧楼前面。
这辆车的价钱都快赶上这地方一居室的房子了。
顾英和下了车,边往小区走,便回头冲时浅渡挥了挥手。
阳光下,他白净的脸庞都像是反着光,略带着卷儿的半长发被风吹起,扫在脸庞上,露出明媚如春的灿烂笑意,直叫人动容。
“谢谢学姐,学姐慢一点开车噢”
“嗯,你回去吧。”时浅渡招招手,关上车窗,调转车头。
顾英和一直注视着她,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时总真是个完美的人啊。
外貌出众,年轻有为,手握大权,性格随和,又能懒洋洋地说出直击痛点的话,一切事情在她手里仿佛都游刃有余。
跟他这种什么都办不好的没用的人完全不一样。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了,陷入了苦闷之中,仿佛从来没笑过。
转身回去时,不小心迎面跟人撞上了肩膀。
“草。”那人骂了一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抿抿唇,没有回嘴,快步走进单元门,爬了六层楼梯,进了家门。
鞋子不经意地踢到了什么,一个纸团被踢到了墙角。
他换了拖鞋,弯腰捡起纸团,打开。
只见上面写着今天也要微笑。
他弯弯唇角,露出笑容,接着,唇角又缓缓落下,归于冷然。
展开的纸张重新被揉成团,往垃圾桶里一丢。
他没有时浅渡的准头,没丢进去,撞在了垃圾桶上,又滚落在地。
这栋楼被前面新建的高层遮住了阳光,一天到晚,除了下午能在高层玻璃的反光下落着一点儿阳光,其余时间都是阴暗又潮湿的。
逼狭的小房间,给人带来一股压抑的气氛,弄得人喘不过气。
房间里有些乱。
唯一一张桌子上胡乱摆放着几本书。
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天人五衰,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尤瑟纳尔的或空的幻景,还有几本建筑学的书,零零散散地放着。
一本建筑学的书封上,留下了一点儿红色的印子。
他瞧见了,撕下一块儿卫生纸,沾了点儿水,把印子擦掉了。
然后注视着金阁寺半晌。
痴迷于金阁之美,幻想着跟金阁同归于尽。
或空的幻景那本薄薄的小书翻开着摊在桌上,上面有句话用红色的珠笔划了线
「一个人有权决定,他的生命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有用。」
他深深地认同着这句话。
在读到的一瞬间,他仿若大彻大悟。
人没有权力选择出生与否,没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人生,如果连决定自己什么时候去死都做不到那,实在是太悲哀了。
这一辈子,彻彻底底的悲哀。
正当他看着这么句话出神,怎么也没法从情绪里剥离出来时,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拇指往上一扫,弹出了微信信息。
时总我从家里去公司的路上刚好经过你家,明天早晨八点半下楼,记得给我准备好早餐。
时总发出反派的笑声jg
他喉咙一哽,眼前的景象顿时模糊了不少。
眼眶发烫,温热的水珠滚动。
好像看见了光。
他也想成为那么优秀的人啊。
生命是短暂而苦楚的,但他还想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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